第一百零二章
五仙堂的威名，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扩散至更遥远的层面。在李默一步破三阵的第七日，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清风巷口。
车上下来两人。为首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笔挺的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气息内敛，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铁血气质。他便是特别事务处理总局直接派出的特派专员，龙骁。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省城分部的行动处处长秦风，此刻他的神色比以往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龙专员，前面就是清风巷七号，李默及其设立的‘五仙堂’所在地。”秦风低声介绍道，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巷子依旧看似普通，但他能感觉到，那层无形的界域比之前更加凝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龙骁微微颔首，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巷口的一砖一瓦，仿佛在评估着什么。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原地，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堂口气运和混杂的仙家气息。
“混合五仙，气息圆融，根基已立。更难得的是，这股核心气运……果然如报告所言，深不可测，难以揣度。”龙骁心中暗忖，脸上却不动声色。“秦风，你之前与李默有过接触，对此人观感如何？”
秦风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回专员，李默此人……实力深不见底，行事看似随性，实则自有章法，且杀伐决断，不容挑衅。他追求‘清静’，但若麻烦上门，出手绝不留情。对其身边人，如田爽和那几位仙家，却颇为维护。总体而言，难以用简单的善恶或正邪界定，更像是一位……遵循自身规则的行事者。”
龙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走吧，去见见这位搅动风云的李大师。”
两人迈步走入清风巷。就在他们踏足巷内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降临，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审视和警告。龙骁身形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恢复正常，继续稳步向前。秦风则感觉呼吸一窒，连忙运转体内灵力抗衡。
小院内，几乎在龙骁二人踏入巷口的同时，李默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白娘娘抬起蛇首，蓝宝石般的瞳孔望向院门方向：“主人，有客到。官方的人，其中一个气息很强，远超秦风。”
柳十三警惕地竖起上半身，猩红的蛇信吞吐：“官方？来找茬的？正好十三爷我手痒！”
“安静。”李默合上书，目光平静，“是客非敌，开门迎客。”
田胖子闻言，连忙小跑过去，打开了院门。看到门外的龙骁和秦风，他愣了一下，尤其是感受到龙骁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侧身让开：“两位，请进。”
龙骁目光在田胖子身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迈步而入。秦风紧随其后。
一进院子，龙骁的目光便迅速扫过全场：躺在藤椅上仿佛置身事外的李默，盘踞槐树下气质清冷的白蛇，昂首吐信、凶煞之气隐隐的巨蛇柳十三，以及院墙上、阴影中若隐若现的赤狐、黄鼬、刺猬等仙家虚影。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李默身上。
“特别事务处理总局，特派专员，龙骁。”龙骁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自带一股气场，“这位是省城分部的秦风处长。冒昧来访，还请李大师见谅。”
李默这才抬眼看向他，目光在龙骁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看穿了什么，淡淡道：“龙专员，坐。”
院子里并没有多余的椅子，田胖子刚想去搬，却见龙骁浑不在意，直接走到李默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秦风则肃立在他身后。
“李大师快人快语，龙某也不绕圈子。”龙骁直视李默，“日前阁下立堂，以及随后与炎阳谷等势力的冲突，已引起总局高度重视。阁下实力超群，五仙堂亦初具气象，于省城乃至更广范围的‘里世界’格局，影响深远。”
李默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听着。
龙骁继续道：“我代表总局，表达两层意思。其一，承认五仙堂的合法存在地位。只要阁下及堂口遵守基本秩序，不危害世俗社会，不造成大规模恐慌动荡，官方愿与五仙堂保持沟通，井水不犯河水。”
这话一出，一旁的田胖子暗暗松了口气，秦风眼神也微微一动。这算是官方给出了一个相对明确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宽容的态度。
“其二，”龙骁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也希望李大师能理解官方的立场和底线。里世界的平衡至关重要，过度的动荡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总局希望，五仙堂能成为一股稳定的力量，而非混乱的源头。”
李默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敲了敲藤椅的扶手：“说完了？”
龙骁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李默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平淡。
“龙专员的意思，我明白了。”李默缓缓道，“五仙堂在此，只为求个清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稳定与否，非我所求，亦非我所扰。若有无端祸乱波及于此，我自会出手平息。”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漠然。仿佛维护稳定并非责任，而仅仅是清除打扰他清净的“麻烦”的副产品。
龙骁深深地看了李默一眼，心中各种念头飞转。他看得出，李默并非故作姿态，而是真正秉持着这种超然物外、却又底线分明的态度。这种态度，比那些口头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蝇营狗苟的伪君子更难应付，但也更……纯粹。
“有李大师这句话，龙某便放心了。”龙骁站起身，“今日叨扰，告辞。日后若有要事，会通过秦风处长与贵堂联系。”
李默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龙骁不再多言，带着秦风转身离去。直到走出清风巷，坐上轿车，龙骁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专员，您看……”秦风小心地问道。
“深不可测……”龙骁喃喃道，“此子比报告中所描述的，更加……难以捉摸。他身上的气息，我竟完全无法看透，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又仿佛超脱其外。”
他看向秦风，语气严肃：“总局的决议不变，保持观察，有限合作，绝不可轻易为敌。另外，加强对省城及周边区域其他势力的监控，尤其是那些可能与李默或五仙堂产生冲突的。我预感，真正的风暴，或许还未到来。”
“是！”
……
送走龙骁二人，小院恢复了平静。田胖子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那个龙专员气场真强，我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
白娘娘清冷道：“官方此举，意在安抚与划定界限。只要我等不越线，他们便不会轻易干涉。这倒省了不少麻烦。”
柳十三哼了一声：“算他们识相！”
李默没有参与讨论，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画中山”画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就在刚才与龙骁交谈时，他隐约感觉到，画卷深处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邪气的波动。那波动一闪而逝，仿佛幻觉。
“古物会……还有残党？或者说，那‘圣祖’的污染，并未完全清除？”李默心中掠过一丝念头。他当初摧毁了古物会的核心，诛杀了会长，但那种源自古老邪物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难保没有一丝半缕残存下来，依附在某些未被发现的器物或……人身上。
他并未声张，只是将这丝疑虑记在心中。若真有不开眼的残余想来报复，他不介意再清理一次。
与此同时，省城某处阴暗的地下室。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萎靡的身影，正对着一面布满裂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铜镜，低声祈祷着。铜镜的镜面浑浊不堪，隐约倒映出扭曲的影像，散发出与之前古物会“圣血核心”同源、却更加隐晦的邪异波动。
“伟大的圣祖……您的仆人未曾放弃……等待复苏的时机……那毁灭我会根基的罪人……必将付出代价……”黑袍人的声音嘶哑而疯狂，他手中捧着一块沾染着暗红色污渍的碎布，那似乎是之前某次战斗中，从李默衣角无意间刮下的细微碎片。
铜镜表面的波纹微微荡漾，一股微不可察的邪念，如同蛛丝般，悄然循着某种冥冥中的联系，向着清风巷的方向蔓延而去。
这丝邪念极其微弱，混杂在都市驳杂的气息洪流中，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就在它即将触及清风巷界域的瞬间——
藤椅上的李默，眼皮轻轻抬了一下。
“不知死活。”
他并未有任何动作，但那幅放在他手边的“画中山”画卷，无风自动，微微展开了一角。画卷中那朦胧的山水仿佛活了过来，产生一股无形的吸力。
那缕试图渗透进来的邪念，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被扯入画卷之中，消失不见，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地下室内，那面古老铜镜猛地一震，镜面上的裂痕似乎又多了一道。黑袍人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黑血，惊恐地看着铜镜：“不可能……圣祖的力量……被隔绝了？！他……他到底是谁？！”
小院内，李默轻轻抚平画卷展开的一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看了一眼正在努力督促田胖子修炼的白娘娘和在一旁插科打诨的柳十三，又望向东北铁刹山的方向。
糖糖的血脉，古物会的残影，官方的关注，各方势力的算计……这一切，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
而他，既是棋手，亦是那决定棋盘能否存在的……规则。
风雨欲来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一些。但他依旧安然坐在他的藤椅上，如同定海神针，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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