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风准时来到位于伏龙城东区的墨家符堂。
那是一片占地颇广的建筑群，青瓦白墙，飞檐斗拱，风格古朴而严谨。高大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墨家符堂”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隐隐有灵光流动。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守卫，修为皆在凝气后期。
出示了洛芊芊给予的木牌，经过守卫仔细查验后，林风被一名面无表情的灰衣杂役引了进去。
内部庭院深深，回廊曲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朱砂、灵墨以及各种灵材混合的特殊气味。不时有身穿月白法袍的墨家子弟匆匆走过，神色大多专注而清冷，很少有人交谈。
灰衣杂役将林风带到偏院一处管事房。管事是一名看起来四十余岁、面容刻板、修为在凝气八层的中年男子，名叫墨诚。
墨诚接过木牌，上下打量了林风几眼，眼神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洛执事引荐的？凝气六层，倒也勉强。既是来做杂役，便要守我墨家的规矩。”
“第一，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第二，手脚干净，按时完成份内之事。”
“第三，未经允许，不得擅离岗位，不得窥探族学。”
“工钱每日结算，五块下品灵石。若有过失，严惩不贷。可能做到？”
语气冰冷，毫无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林风面色平静，拱手道：“晚辈明白，定当恪守规矩。”
墨诚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取出一本厚厚的名册登记后，扔给他一套灰色的粗布杂役服和一枚标示身份的腰牌。
“去丙字材料库，负责处理‘淬灵草’和‘墨晶石’的粗加工。会有人教你怎么做。”
所谓的丙字材料库，是一个巨大的、摆满了层层架子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低阶的灵草和矿石。空气沉闷，光线昏暗。负责此处的是一名上了年纪、沉默寡言的老杂役和几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灰衣人。
处理“淬灵草”需要将其枯叶剔除，根须洗净，然后以特定手法揉搓，激发其内蕴的微弱灵气，但不能过度，否则灵气尽失。
处理“墨晶石”则需要用特制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将矿石表面的杂质石皮剥落，露出里面可用于制符的墨色晶石内核，力道稍大，便可能伤及内核，前功尽弃。
这些都是极其枯燥、繁琐、且需要耐心和细微灵力操控的活计。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干上一天，对神识和灵力都是不小的消耗，且几乎学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老杂役演示了一遍后，便不再理会林风，自顾自地忙去了。
其他几个杂役也各自埋头干活，彼此间毫无交流，气氛压抑得如同死水。
林风穿上灰衣，找了个空位坐下，拿起一株淬灵草。
他并未感到不耐或失望。相反，他立刻发现，这看似简单的杂役工作，对他而言，却是一个绝佳的观察和感悟的机会！
【衍瞳】悄然开启。
在他眼中，淬灵草不再是简单的植物，其内部那微弱的灵气流转轨迹变得清晰可见。如何揉搓才能最有效地激发灵气，而又不损伤其根本，一目了然。
他尝试着运转罗盘，不再是推演，而是解析这灵草的结构和能量节点。
【草茎·韧·灵循三脉】
【叶脉·枯·阻】
【根须·藏灵·需震】
模糊的信息碎片传来，让他对淬灵草的理解瞬间提升到另一个层面。他手下动作变得极其精准而高效，处理速度飞快，且成品质量远超旁人。
处理墨晶石时亦是如此。【衍瞳】能清晰看到杂质与内核的分界，罗盘的解析能让他感知到最下刀的力道和角度。
他沉浸在这种“解析万物”的状态中，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吸收着关于这些低阶材料最本质的知识。这些知识看似基础，却是一切炼丹、制符、炼器乃至阵道的根基！
《开天禁章》第一卷“观气”、“察形”的奥义，在这种实践中，开始真正融入他的本能。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这庞大的材料库本身，似乎就是一个巨大的、运转着的阵法的一部分，不断地调节着此地的温度、湿度，维持着这些材料的灵性不散。
休息间隙，他也会看似无意地观察那些来往的墨家正式弟子。看他们如何领取材料，听他们偶尔交谈时漏出的只言片语。
“地脉节点不稳，需加固‘戊土阵基’…”
“这次‘流火符’的失败率太高，是否是‘赤焰砂’纯度不够？”
“听说芊芊师姐正在尝试改良‘小聚灵阵’的阵纹结构…”
这些零碎的信息，结合他之前获得的阵道碎片，在他脑中慢慢拼接，让他对墨家的阵法体系有了一个极其模糊的初步认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风每日准时上工，沉默干活，效率极高，成品质量更是无可挑剔，连那刻板的管事墨诚，偶尔巡查时，眼中都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彻底融入了墨家符堂的最底层，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
工钱虽然微薄，但足以支撑他基本的修炼开销。夜晚回到临时租住的小屋，他便潜心研究罗盘新得的阵图碎片和淬炼法门，消化白日的感悟。
丹田内的生死太极运转得越发圆融，那一丝生死煞罡也渐渐粗壮起来。锈迹短剑上的锈迹，在他的日夜温养和煞罡冲刷下，又脱落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一日，材料库送来一批新到的“淬灵草”，品相极差，枯叶众多，灵气涣散，处理起来格外麻烦。几个老杂役都皱起了眉头。
林风却依旧平静。他拿起一株，【衍瞳】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这株淬灵草的灵气流转…异常滞涩，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塞了。而且，这种阻塞的方式，给他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他集中精神，沟通罗盘，仔细解析。
【地脉·微震·灵气逆冲】
【煞气·隐·附】
地脉微震？灵气逆冲？煞气附着？
难道是…
他心中猛地一动，想起了暗河情报中关于“地脉节点不稳”的信息，以及《开天禁章》中关于地气流转的论述。
这些淬灵草，恐怕是生长在某一处地脉节点附近，因为近期地脉不稳，灵气逆冲，才导致品相如此之差，甚至沾染了细微的煞气！
这是一个机会！
他不动声色，继续处理着这批劣质淬灵草，却暗中将其中几株蕴含煞气最轻微、但地脉异常特征最明显的悄悄收入袖中。
下工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等到大部分杂役和弟子都离去后，找到了管事墨诚。
“何事？”墨诚抬头，面无表情。
林风取出那几株特意留下的淬灵草，恭敬道：“墨管事，晚辈今日处理这批新草时，发现其灵气滞涩异常，似有地煞侵入之象。晚辈粗通一点堪舆皮毛，观此草性状，推测其产出之地，恐有地脉逆冲之扰。不知…是否与近日符堂阵法需加固之事有关？或许…或许能从此草入手，反向推演地脉扰动之源，为师兄师姐们提供一丝参考？”
他话说得极其谦卑谨慎，点到即止，并将发现归功于“粗通堪舆皮毛”，而非自身特殊能力。
墨诚闻言，原本刻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诧异之色。他接过那几株淬灵草，仔细探查了一番，又抬眼深深看了林风一眼，目光锐利，仿佛要将他看穿。
一个最低等的杂役，竟然能从一个细微的材料异常，推断出地脉扰动？甚至还联想到了符堂的阵法事务？这绝非“粗通皮毛”那么简单！
仓库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良久，墨诚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漠然：“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厉枫。”
“厉枫…”墨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之所言，确有几分道理。此事我已知晓，我会将此草交由阵堂弟子查验。你…”
他略一沉吟：“明日不必来材料库了。”
林风心中微微一沉。
却听墨诚继续道：“去乙字十二号炼符室外间，负责那里的材料整理与递送。那里更需细心之人。”
乙字炼符室！那是正式弟子制作符箓的地方！虽然依旧只是外间杂役，但已经能够更近距离地观察符箓制作，甚至偶尔能听到一些内间弟子关于阵纹绘制的讨论！
“多谢墨管事！”林风压下心中激动，恭敬行礼。
墨诚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目光却在他背影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走出管事房，林风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微不足道的一步，走对了。
凭借罗盘的解析之能和自身的细心观察，他终于在这潭深水中，激起了一丝微澜。
前方，乙字炼符室，将是更接近阵道核心的地方。
而他的“衍”之路，也在这些最基础的积累中，悄然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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