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还挂在脸上,冰冷的,被风吹得发疼。
齐瑞书胡乱抹了一把,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相机。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惨白、被泪痕和绝望浸透的脸。
“我能救……我能救你的……”他对着冰冷的相机屏幕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嘶哑,像濒死小兽的呜咽,“我可以的……一定可以……”
删除照片,就能回去。
这个认知成了他溺毙前抓住的唯一稻草,哪怕那稻草本身也连着无底深渊。
他颤抖着手指,在相册里急切地翻找。
那张在西郊公园拍的、只有景色的照片——阳光,湖水,远山,金黄的芦苇荡。
季凛说那张光影捕捉得不错。
就是这里,回到这里,回到更早之前,是不是就有更多时间?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狠狠按下去。
“删除成功。”
提示音冰冷。
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等待那阵熟悉的、能将他带离这绝望现实的白光,等待时间的倒流。
可是——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
耳边依然是房间里死寂的嗡鸣,眼前依然是台灯昏黄的光晕。
电子钟的数字,无情地跳到了 00:01。
“为、为什么……”齐瑞书猛地睁开眼,瞳孔因惊惧而放大,死死盯着相机屏幕,又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还是他的房间,11月5日的深夜。
没有改变,没有回溯。“为什么,为什么……不不行?!”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他像是疯了一样,手指疯狂地在相机按键上滑动,翻找,删除,删除,删除!
一张夕阳,删除。
一张落叶特写,删除。
一张空无一人的走廊,删除……
“删除成功。”
“删除成功。”
“删除成功……”
冰冷的提示音接连响起,像一声声嘲弄的丧钟。
周围依然稳固如初,时间没有为他撼动分毫。
只有相机存储空间一点点被清空,像他心中迅速崩塌的希望。
“不对……哪里不对……”他强迫自己停下近乎自毁的举动,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额发。
他死死盯着相册里剩余的照片,目光混乱地扫过。
忽然,他停了下来。
目光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摄影社在北郊湿地公园团建时的合影。
照片里,十几个人站在芦苇荡前,笑容灿烂。
这张照片拍摄于10月18日,比西郊公园采风更早,比银杏树下的合照更早。
如果删除这张照片……
齐瑞书盯着照片里季凛温和的笑脸,深吸一口气。
指尖按下删除键。
确认。
白光。
齐瑞书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一拍,然后疯狂地鼓噪起来。
他明白了。
不是因为照片里有景色,有光影。
是因为照片里有“他”。
有季凛。
只有那些记录了季凛存在瞬间的照片,那些凝固了季凛某个生命片段的影像,才是连接着那个时空的“锚点”。
他颤抖着,将指尖移向那张合照,移向季凛所在的位置。
屏幕上的季凛,鲜活,生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过头来,对他露出那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微笑。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按下了删除键。
白光。
比任何一次都要刺目、都要汹涌的白光,瞬间吞没了一切感知。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一片灼目的、绝对的纯白,和失重般的晕眩。
……
“齐瑞书!发什么呆呢!快过来拍照啊!”
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惯有的活力,穿透了耳膜。
齐瑞书猛地回过神。
刺目的白光退去,眼前是开阔的、略显萧瑟的湿地景观。
深秋的风带着水汽和芦苇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点凉,但很真实。
远处是泛着灰蓝色波光的湖水,近处是大片大片摇曳的、顶着白穗的芦苇。
阳光很好,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虽然没什么温度,但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他正站在一条木板铺就的栈道上。
周围很热闹。
莫嘉怡在一旁笑着摇头,穆智诚操控的无人机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响。
几个不太熟悉的新社员正凑在一起,研究着手里相机的参数。
空气里充满了年轻的说笑声、风吹芦苇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水鸟偶尔的鸣叫。
一切都鲜活,生动,充满生机。
和他记忆中,那个血色黄昏后的死寂,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不远处的栈道栏杆旁,季凛站在那里,背对着他,正微微弯着腰,对身边一个拿着单反相机、表情有些局促的短发女生讲解着什么。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驼色的针织衫,衬得肤色很白,深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他说话时,手指会不自觉地比划,侧脸线条在秋日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清晰又温和。
他还活着。
他就在那里,触手可及。
巨大的、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齐瑞书。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慌忙扶住旁边的木质栏杆。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回来了。又回来了。
这一次,是更早的时候。
社团团建,九月中旬。
时间更充裕了。
可是……
他能做什么?
齐瑞书靠在栏杆上,胸口剧烈起伏,贪婪地、近乎饥渴地望着季凛的背影。
阳光,微风,芦苇,朋友们的笑语……这一切美好得像个易碎的梦境。
而他,是带着“未来”的碎片,闯入这个梦境的幽灵。
他知道季凛会死。
他知道那个看似温和包容的季凛,内心可能早已有了无法言说的裂痕,最终会在那个黄昏走向终结。
可他知道原因吗?他不知道。
季凛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不,或许在旁人看来,他永远是温和的、可靠的、耐心十足的季凛学长。
只有齐瑞书知道,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即将到来的、不可挽回的终结。
他该冲上去吗?像前两次那样,抓住季凛,语无伦次地告诉他,你会死,你要小心,离教学楼远一点?
然后呢?
然后看着季凛用那种平静的、带着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然后或许,再一次因为某个瞬间的亲近接触,就被抛回那个冰冷绝望的“现在”?
不。不行。
齐瑞书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尖锐的疼痛让他混乱的大脑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季凛知道相机的秘密,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他显然明白“回去”意味着什么,也似乎……接受了那个结局。
那自己呢?自己就这样一次次回去,一次次眼睁睁看着,然后被抛回原点,只是为了验证这绝望的循环吗?
他不甘心。
他紧紧握着栏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目光死死锁在季凛身上,看着他耐心地指导完那个女生,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季凛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穿过摇曳的芦苇和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齐瑞书身上。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齐瑞书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季凛的眼神很平静,温和依旧,甚至带着一点询问,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一个人站在那里不过来。
季凛很快移开了视线,继续和身边的社员说着什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寻常一瞥。
如果他无法改变那个注定的结局……
至少,在一切崩塌之前,他想要抓住些什么。
至少,他不想让那句“我喜欢你”,永远只是破碎在血色黄昏里的、无人听见的呜咽。
至少,他要让季凛知道,有人这样真切地、笨拙地、拼尽全力地爱过他。
哪怕只有短短几天,几周。
哪怕这一切最终仍会像沙堡般被时间的潮水冲散。
他想要留下点什么。
不是给注定悲伤的未来,而是给此刻,给这个还活着的、触手可及的季凛。
自私一点,就自私一点吧。
---
第二天,齐瑞书起得很早。
他换上了那件熨烫得最平整的白衬衫,仔细梳理了头发,尽管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
他没有再准备那封写了又改、浸透泪痕的长信,而是用最干净的白纸,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写下一句话:
“季凛,我喜欢你。不是学弟对学长的崇拜,是想和你并肩看更多风景的那种喜欢。——齐瑞书”
字迹因为用力而微微凹陷,但很清晰,没有涂抹。
他去了上次那家花店。
店主阿姨递给他一束包装好的白色洋桔梗,用浅灰色的雾面纸和银色的丝带。
“洋桔梗,”店主轻声说,“代表‘真诚不变的爱’。祝你顺利。”
齐瑞书接过花,低声说了句谢谢。
花朵洁白柔软,花瓣边缘带着极淡的绿,清新又坚韧。
他又挑了一本硬壳的速写本,封面是深蓝色的星空。
下午,他约了季凛在学校湖边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见面。
秋日的阳光已经西斜,将湖面染成粼粼的金色,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旋转着飘落。
季凛准时来了。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步履从容,看到抱着花和礼物、明显紧张得同手同脚的齐瑞书时,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意,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么正式。”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异样。
齐瑞书的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季凛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清澈,平静,倒映着他自己僵硬又决绝的脸。
“季、季凛……”一开口,熟悉的结巴又找上门,但齐瑞书这次没有退缩,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将那句练习了无数遍的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了出来,“我、我喜欢你。”
他将那封简短的信和那束洋桔梗,连同速写本,一起递到季凛面前。
指尖抖得厉害,花瓣也跟着轻轻颤动。
“不、不是学弟对、对学长的崇拜……”他重复着信上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滚烫而沉重,“是、是想和你并肩,看、看更多风景的那种、那种喜欢。”
说完,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预料中的拒绝。
寂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时间被拉得很长。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
齐瑞书颤抖着睁开眼。
季凛正看着他,夕阳在他眼中点燃了细碎的光。
他没有接那些东西,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距离。
近到齐瑞书能看清他睫毛垂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一点淡淡书墨的气息。
“齐瑞书,”季凛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柔和,“你知不知道,在摄影社面试那天,你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脸红得像要烧起来,额头上都是汗的时候……”
他顿了顿,看着齐瑞书骤然睁大的眼睛,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
“我就觉得,这个学弟,长得真好看。”
齐瑞书彻底呆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季凛看着他傻掉的样子,终于伸手,接过了那束洋桔梗和速写本,信被他小心地捏在指尖。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洁白的花朵上,又抬起来,看着齐瑞书,眼神专注而认真。
“所以,”他说,声音很清晰,敲在齐瑞书耳膜上,也敲在他濒临破碎的心上,“我同意。”
齐瑞书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慌交织着席卷了他。
他设想过无数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季凛同意了?就这么简单?
“为、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
季凛将花和本子放在旁边的石凳上,空出手,轻轻捧住了齐瑞书的脸。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没有为什么。”季凛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齐瑞书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唯独没有敷衍或玩笑,“如果一定要说……大概是因为,我也觉得,和你一起看风景,是件不错的事。”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齐瑞书的眼角,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湿了。
“而且,”季凛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的喜欢,很珍贵。我不该浪费它。”
季凛很轻、很快地,在齐瑞书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不同于上一次那个带着诀别意味的唇吻,这个吻轻柔,温暖,像一片羽毛,落在齐瑞书冰冷而混乱的额间。
“别哭了。”季凛松开手,退开一点距离,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温和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冰层下终于有暖流开始涌动,“花很漂亮,信我收下了。这个本子……是打算让我画下我们的风景吗?”
齐瑞书用力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
他胡乱抹着脸,又哭又笑,样子狼狈极了,可心里某个空洞的地方,却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同意”,填进了一捧滚烫的、带着甜意的酸楚。
季凛没有问他为什么哭,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平复,然后牵起他的手——很自然地,像是早就该这么做一样。
“走吧,”他说,指尖轻轻摩挲着齐瑞书冰凉的手背,“天快黑了,带你去吃那家你说过想尝的甜品店。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
齐瑞书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回握住。
齐瑞书想,就算这是偷来的时光,就算下一秒就可能梦醒,他也认了。
他要留下,留下这些。
哪怕只有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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