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浪头比往日更凶。
沈清如缩在船舱角落,用蓑衣裹住怀里的铁箱。船老大说今日有台风,可她分明看见后梢有个灰影——是戴公公派来的水鬼,腰间别着分水刺,正往舱底摸。
“姑娘,喝口姜茶暖暖。”船家女端来粗陶碗,眼底藏着关切,“您这箱子锁得死紧,莫不是装了什么要命的东西?”
沈清如接过碗,指节因用力泛白:“是救命的东西。”
话音未落,船底传来闷响。船老大骂了句“狗娘养的”,抄起鱼叉扎进水里。血珠浮上来时,沈清如掀开舱板,见那水鬼正抱着分水刺往外爬,肩头插着三根鱼叉,眼睛却还直勾勾盯着她的铁箱。
“扔下去!”她甩出软鞭缠住水鬼脚踝,借力将他掼进湖心。
船家女吓得抖如筛糠:“您、您是江湖人?”
沈清如扯下斗笠,露出被雨水打湿的鬓角:“我是要送一封信的人。”
——
与此同时,太湖深处的黑鲤岛。
陆清弦倚在竹榻上,左肩的箭伤已结痂,可右手仍握不住剑。玄铁令碎片被他磨得发亮,映出窗外的暴雨。
“清弦哥,喝药。”小渔娘阿桃端来药碗,碗底沉着颗蜜枣,“老船主说您再有五日就能下床。”
陆清弦勉强笑了笑,喉头动了动。他望着案头摊开的地图,指尖点在“通州码头”四个字上——那里该有沈清如的船,此刻该是风急浪高。
“阿桃,”他突然开口,“去把我那柄断剑拿来。”
断剑是用精钢锻的,虽断成两截,刃口依旧锋利。陆清弦将半块玄铁令绑在剑柄,又取了包雄黄粉塞进怀里:“备船,我要去南京。”
阿桃急得直跺脚:“您的伤!”
“有人要赶在我前面。”陆清弦掀开被子,雨水顺着窗缝滴在他手背上,“沈姑娘带着奏疏去南京,戴公公的死士此刻该到扬州了。”
他从枕头下摸出个小瓷瓶,倒出颗红色药丸吞下——那是西域奇药“凝血丹”,能暂压内伤。
“备船!”他重复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______
长江口的风更烈了。
沈清如的船被浪掀得东倒西歪,她死死抱住桅杆,看见远处有艘乌篷船逆浪而来。船首站着个戴斗笠的人,腰间悬着半块玄铁令。
“清如!”
熟悉的嗓音穿透雨幕。沈清如险些栽进江里,待看清来人,眼泪混着雨水滚下来:“清弦!”
陆清弦跃上她的船,断剑劈手夺过她怀里的铁箱:“我来接你。”
“你的伤!”沈清如抓住他手腕,触到掌心的血迹——是方才撑船时磨破的。
陆清弦将她拽进舱内,用布条裹住她的手:“我带了金疮药。”他顿了顿,“陈大人的奏疏,拿到了?”
沈清如点头,从怀里掏出另一封蜡封的信:“还有这个,都察院刘大人的回执。他说四月初三前必须把奏疏送到南京,否则……”
“否则戴公公会在四月初五,以北漠细作之名屠尽京城忠良。”陆清弦接口,目光扫过铁箱里的血书与明光铠,“陈大人说得对,戴公公要的是‘莫须有’的罪名,让天下人不敢替林师叔翻案。”
船身剧烈摇晃,沈清如撞在他胸口。陆清弦下意识搂住她,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和昨夜在陈府,她鬓边别的一模一样。
“怕吗?”他低声问。
沈清如仰头看他,雨珠顺着斗笠边缘滴落:“怕。但想到你在等我,就不怕了。”
陆清弦喉头发紧,轻轻吻了吻她发顶:“再撑半日,到南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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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乌篷船靠上南京码头。
沈清如望着岸上“都察院”的金字匾额,攥紧铁箱:“我送进去,你在这儿等我。”
“一起。”陆清弦将断剑往腰间一插,“戴公公的眼线遍布六部,你一个人太危险。”
两人刚要上岸,街角突然传来铜锣响。
“抓女刺客!”
数十名捕快举着水火棍围过来,为首的校尉指着沈清如:“她怀里藏着北漠人的密信!拿下了!”
陆清弦横剑挡在她身前,断剑与捕快的水火棍相撞,火星四溅。
“你们认错人了!”沈清如大喊,“我们是来递奏疏的!”
校尉冷笑:“奏疏?戴公公早派了人盯着都察院,刘大人根本没见过什么江南第一鞭的女儿!”
陆清弦心下一沉——戴公公竟比他们更快,连刘大人的门生都买通了。
“清如,带铁箱走!”他挥剑逼退两名捕快,“去秦淮河‘听香楼’找柳妈妈,她是林师叔的旧部!”
沈清如咬了咬牙,转身钻进人群。陆清弦断后,断剑划开三名捕快的喉咙,却被暗箭射中左腿。
“清弦!”
“走!”他捂住伤口,血浸透了青衫,“活着,才有机会翻案。”
沈清如提着裙角狂奔,听着身后喊杀声渐远,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摸了摸怀里的铁箱,又摸了摸腰间的玄铁令——那是陆清弦的半块,也是他们的命。
听香楼的灯笼在雨中摇晃。
柳妈妈倚着门框抽烟袋,见她跑来,眯眼笑了:“丫头,你师父没白教你,这股子狠劲,像极了林昭。”
沈清如扑通跪下:“求您救救清弦!”
柳妈妈将烟袋锅子在门槛上磕了磕:“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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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秦淮河畔飘着丝竹声。
陆清弦躲在画舫底舱,腿上的箭伤被敷上金疮药,疼得他直咬牙。舱外传来脚步声,他握紧断剑。
“是我。”
是沈清如的声音。她掀开舱帘,怀里抱着个食盒:“柳妈妈熬了鸡汤,还有……”她从食盒底下取出封信,“刘大人的亲笔,他说已联络了二十位御史,四月初三早朝要联名弹劾戴公公!”
陆清弦松了口气,接过鸡汤的手却在抖:“清如,你没事就好。”
沈清如坐在他身边,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我没事。但你答应我,伤好后,我们一起杀进京城,为师父翻案。”
陆清弦望着她被烛火映亮的脸,重重点头:“好。”
窗外,秦淮河的水静静流淌,载着无数秘密,流向黎明。
而四月初三的朝堂,一场血雨腥风,正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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