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哭声戛然而止，空气凝固。
四周一片死寂中，扶苏仰头望向城楼，目光如冰刃般穿透距离：“孤给你两条路。”
“其一，开城归顺。孤允你全城百姓无恙，亲族性命皆保。”
“其二，负隅顽抗。那这些人便一个不留，汴梁也将于今日倾覆。”
“每过一炷香，斩一人。你自己选。”
话语落下，没有半分情绪波动。这是命令，也是终局。
攻下宋都，势在必行。无论赵构作何抉择，这座城，今日必破。
“狂妄之徒，竟敢如此胁迫天子！”赵构怒不可遏，声音嘶哑地咆哮。
可扶苏早已转身，袍袖翻飞间步入军阵深处，再未回头。
持刀的士卒依旧伫立原地，面如石刻，眼神冷得如同北地寒冬。
赵构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心中焦灼难耐，怒火与无力交织成网，将他困在城楼之上。
“陛下，请克制——那秦太子分明是以激将之法乱您心神……”秦桧小心翼翼上前劝解。
话未说完，赵构猛然扭头，厉声呵斥：“寡人的妻儿就在城外跪地待戮！你说让寡人冷静？”
“若你真有忠心，现在就去把他们换回来！”
一句好意换来满面羞辱，秦桧脸色青白交加，垂首退下，再不敢言。
怒气稍泄，赵构转而盯住叶芝春：“可有办法出兵救人？”
叶芝春喉头滚动，额角渗汗：“这……秦军掌控人质，贸然行动只会招致杀戮……”
“那你说，寡人该怎么办？”赵构双拳紧握，声音发颤，“他根本不给谈判余地，难道真要寡人开门请降？”
投降？绝无可能。
十日血战，多少将士埋骨城头，若此刻屈膝，那些亡魂岂非白白牺牲？
尊严不容践踏，帝王之位不容苟且。
正当他内心挣扎之际，一声凄厉惨叫划破长空——
“母妃——！！”
赵构猛地抬头。
只见潘贤妃身旁的秦兵收回长刀，刀锋滴血。她的头颅已滚落泥中，面容定格在惊恐瞬间。
鲜血如泉喷洒，在黄土上染出触目惊心的红。
风停了。
整座城，仿佛也随之窒息。
四周的王室眷属大多瘫软在地，有的早已昏死过去。
赵敷跪伏于泥中，泪如泉涌，哭声撕心裂肺。
“爱妃——!!!”
赵构仰天嘶喊，一手紧攥胸口，脸色惨白，呼吸几乎停滞。
潘贤妃是他心头至重之人，亦是太子赵敷的生母。
如今眼睁睁看着她命丧当场，宛如利刃穿心。
这痛楚远胜于身受千刀万剐。
他双掌死扣城楼栏杆，指节泛白，靠此支撑才未倒下。
目光如火般射向军阵前再度策马而出的扶苏，声音颤抖：“一炷香未尽，你为何出尔反尔!!”
“孤心意已变。”
扶苏语调平静，忽而抬首，眸光凛冽如霜雪：“你现在便要抉择。”
“她的死，不过是个开端。”
“若再不开门归降，孤便让所有人在三军之前被拖行至死。”
此刻他心中怒焰翻腾，几近失控。
战局胶着、粮道被断、士卒疲敝……种种重压如山堆积。
无人能劝，也无人敢近。
“逆子安敢如此!!”
赵构咆哮如雷，怒不可遏。
堂堂大宋之主，何曾遭此胁迫！更遑论是以这等残忍手段！
扶苏听罢，不发一言，只挥手一令。
数名甲士应声而出，在一片哀嚎恸哭之中将后宫众人捆缚结实，绳索系于马后。
人影踉跄跌倒，马蹄扬起，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拖行。
“最后问你一句：降，还是不降？”
扶苏的目光穿透雨帘，直刺赵构双眼，寒意彻骨。
赵构双目赤红，几乎裂眦。
他深知，只要一句“不”，那数十条性命便会立刻化作血泥。
“昔日仁名远播的秦太子，竟也会行此禽兽之举？欺凌妇孺弱质，算什么英雄！”
“若有胆量，尽管来攻我汴梁城！”
赵构咬牙切齿，试图以言语激其攻城。
扶苏嘴角微扬，轻笑一声，抬手随意一挥，如同拂去尘埃。
“住手！！！”
赵构狂吼出声，却为时已晚。
刹那间，马蹄奔腾，泥水四溅。
赵敷、赵慎、吴王后等人被拖拽于地，在乱石与碎砾间翻滚挣扎。
地面虽湿滑泥泞，但布满尖石硬块，划破肌肤，撕裂衣衫。
血痕一道接一道，在雨水与污泥中蜿蜒蔓延，触目惊心。
宫中女子久居深院，体弱不堪风雨，此刻再遭此酷刑，不过片刻，已有数人气息断绝。
雨幕中，吴王后被拖行于泥泞之中，衣衫破碎，却仍拼尽全力嘶喊：“陛下！莫要顾及我们！切不可降！”
“大宋江山，不容断送——！”
太子赵敷年岁尚幼，却紧咬双唇，任鲜血染透衣袍也不肯呻吟一声。
“王后！敷儿啊……”
赵构双手攥拳，指甲深陷掌心，双眼几乎裂开，胸中怒火如焚。
他只愿此刻能冲出城门，亲手将扶苏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猛地抬头，目光如血刃般刺向叶芝春，声音低沉却裹挟着无边杀意：“放箭。”
“你说什么？”
叶芝春愕然，浑身一震。城下尚有王后与太子，怎能下令射箭？
“寡人的话，听不明白么？”
赵构眸色猩红，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修罗。
“放箭！！！”
叶芝春身躯剧颤，终不再迟疑，挥手传令。
刹那间，汴梁城头弓弦齐震。
万箭破雨而出，划过灰暗天际，如黑云倾泻。
正是吴王后那一句“国祚不可断”，让赵构斩断最后牵挂。
他宁见亲人死于己方箭矢，也不忍其再受凌辱。
雨水虽减缓箭势，可那漫天箭雨依旧遮天蔽日。
秦军迅速反应，盾阵密布，层层推进，将扶苏团团护住。
而吴王后、赵敷等人无人庇护，尽数淹没在密集箭矢之下。
尸身倒卧泥水，血随雨水流淌。
人质已绝。
扶苏抬手抽出鹿卢剑，剑锋直指汴梁城楼，声冷如霜：“攻城。”
“攻城——！！！”
王翦、蒙武齐声怒吼，战鼓轰鸣，撕破雨帘。
蓄势已久的秦军再次踏步向前，铁甲踩碎积水，如同洪流奔涌。
这是第十次攻城。
亦是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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