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又挪动了几分,将沈砚苍白的脸映得有些透明,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林晚被他握着手,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和掌心不算平稳的温度。那份郑重其事的承诺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让她既想哭又想笑。
“安定下来……”她轻声重复着,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滋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带着泪意的柔软弧度,“听起来真好。到时候,我要找个有阳台的房子,种满绿萝,就像……就像之前那盆一样。”
她提到了那盆遗失的绿萝,那是两人之间一个微小却深刻的共同印记。沈砚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握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指节,仿佛在安抚,也像是在承诺。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种很多。”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晚心里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角落,仿佛瞬间被春风拂过,冒出了茸茸的绿意。她低下头,掩饰着鼻尖的酸涩,目光落在他被固定住的左腿上。
“在那之前,”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语气变得务实而轻柔,“沈大队长,你得先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不然,谁给我扛花盆上阳台?”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空气中过于凝重的氛围,带着点嗔怪,又含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沈砚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红的耳尖,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又融化了一角。他顺从地松开她的手,看着她起身去拿那个装着冷粥的破旧饭盒。
粥已经凉透了,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膜。林晚有些犯难,这显然不适合伤员入口。
“得热一下。”她自言自语,环顾四周,这破屋哪里生火?
“不必麻烦。”沈砚开口,他的目光落在饭盒上,“凉的也可以。”
“不行!”林晚立刻拒绝,语气是难得的强硬,带着教师特有的不容置疑,“你刚退烧,肠胃弱,吃冷食会不舒服。”她皱着眉,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你等等。”
她拿着饭盒走到窗边,那里有一片被阳光直射、温度稍高的地面。她将饭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那片光斑里,让阳光慢慢温暖这寡淡的粥。自己则蹲在旁边,用手指偶尔搅动一下,让粥受热均匀些。
沈砚靠在草堆上,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为了让他喝一口热粥,这样认真地利用着这破屋里唯一免费的“热源”。一种陌生而汹涌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胸口,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他习惯了冰冷、算计、杀戮和忍受,却从未习惯被人如此细致地、笨拙却又坚定地放在心上。
过了好一会儿,林晚用手背试了试饭盒的温度,感觉温热了些,才满意地端过来。她重新坐到他身边,用那个简陋的木勺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唇边。
“条件有限,将就一下。”她语气放柔,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多少吃一点,才有力气。”
沈砚看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微微怔住。他受伤以来,虽然也接受她的照顾,但如此直接的喂食……他本能地想偏头避开,自己来。但一抬眼,对上她清澈而坚持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丝毫怜悯,只有纯粹的关心和一种“你必须听话”的温柔强势。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微微张开了嘴。
粥的味道很淡,几乎是白水煮米,但带着阳光晒过后的微暖,滑入喉咙,竟奇异地抚慰了身体深处的疲惫和空虚。他慢慢地吞咽,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林晚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小心而专注,生怕洒出来一点。看着他顺从地吃下,她心里松了口气,眉眼也舒展开来。
“慢点吃,”她轻声说,像是对待一个需要耐心引导的学生,“等我们找到新的地方,想办法弄点有营养的。石头哥说不定能打到野味……”
她絮絮地说着一些琐碎的、关于未来的设想,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沈砚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递过勺子时,配合地张口。
一碗粥见底,林晚用布巾替他擦了擦嘴角。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做完之后,两人都微微一愣。
林晚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耳根更红了,小声嘟囔:“……伤员待遇。”
沈砚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破屋里的气氛,因为这一碗粥和这细微的互动,变得有些微妙的黏稠和暖昧。
就在这时,石头提着装满清水的破旧水壶回来了。他敏锐地感觉到屋内气氛的不同,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很快又掩饰过去。
“怎么样,沈老弟,能顶住吗?”他大步走过来,声音洪亮。
“可以。”沈砚点头,挣扎着想坐直一些,林晚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背,帮他调整姿势。她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物贴在他的脊背上,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绷紧和骨骼的轮廓。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放松,靠着她手臂的力量坐好。
“我刚又去高处看了看,”石头蹲下来,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西边那片山,林子更深,看着是没什么人迹。但路也确实难走,很多地方估计得手脚并用。”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沈砚的腿。
“无妨。”沈砚的语气依旧平静,“我可以。”他顿了顿,看向林晚和石头,“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坚韧的树枝,做拐杖。还有,尽可能多带清水。”
他的思维已经迅速切换到行动模式,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林晚立刻点头:“树枝和清水交给我和石头哥。”她看向沈砚,眼神里带着询问,“你的伤……移动的时候,固定一定要牢固,我待会儿再检查一下绷带。”
“好。”沈砚应下。
决定已下,三人不再耽搁。石头和林晚开始分头准备。林晚仔细地重新为沈砚检查了腿部和肋部的固定,确保绷带松紧合适,不会在移动中造成二次伤害。她的指尖偶尔划过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引得他肌肤下的血液隐隐发烫。
沈砚配合着她的动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她的身影。看着她利落地收拾所剩无几的物资,将干净的布条和水壶塞进那个变得空瘪的背包,看着她因为忙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忽然低声开口:“林晚。”
林晚正在系背包带子,闻声抬头:“嗯?”
“你自己,”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也小心。注意休息。”
他很少说这样直接关心的话。林晚愣了一下,随即心头一暖,像被温水流过。她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知道啦,沈老师。你乖乖配合,就是对我最大的体谅了。”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冲淡了离别的愁绪和前途未卜的沉重。
阳光逐渐升到头顶,正午将至。石头找来了一根粗细适中、形态也还算笔直的硬木树枝,用匕首削去枝桠,做成了一根简陋却结实的拐杖。
林晚将装着清水的壶和那个空饭盒塞进背包,扶着重心,背在了自己身上。她走到沈砚身边,伸出手:“来,试试这个‘新装备’。”
沈砚借着她的搀扶,用右臂和那条完好的右腿发力,缓缓站了起来。左腿触地时,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他接过石头递来的拐杖,夹在右腋下,试了试支撑的重量。
“可以。”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三人走出破屋,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沈砚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冽的空气。林晚紧跟在他身侧,随时准备伸手扶他。石头则警惕地走在最前面,负责探路。
前路是莽莽苍苍的未知深山,每一步都可能藏着危险,也藏着生机。
沈砚拄着拐杖,脚步虽慢,却异常沉稳。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全神贯注、时刻留意着他脚下情况的林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他忽然觉得,这条未竟的、布满荆棘的路,似乎也并非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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