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地星城南崚县一个三流门派——问心剑派。
晨光熹微，问心剑派的练武场上已是一片剑光闪烁。三十余名身着青色练功服的弟子整齐列队，手中长剑随着师父的口令划出一道道银弧。唯独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他的动作迟缓，剑招生涩，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初学者的笨拙模仿。
\"邱峰！\"，师父一声厉喝，整个练武场瞬间安静下来，\"你的'问心三式'练了三年，怎么还像个刚拿剑的孩童？\"
练武场上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嗤笑声。邱峰低着头，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手中的长剑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重。
\"师父，我...我再练一遍。\"邱峰的声音细若蚊蝇。
\"不必了！\"师父一甩袖子，\"今日早课到此为止，其他弟子自行练习。邱峰，你留下继续练基础剑式，练不好不准用午饭。\"
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开，不少人经过邱峰身边时故意撞他的肩膀，或是发出讥讽的笑声。一个身材高大的弟子甚至用剑鞘戳了戳邱峰的后背：\"废物就是废物，连最简单的剑招都学不会，真不知道你爹当年是怎么把你塞进问心剑派的。\"
邱峰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但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走到练武场边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的刺剑动作。他知道反驳只会招来更多的嘲笑，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看啊，邱大少爷又在练他的'绝世剑法'了！\"几个弟子围在不远处，故意提高声音，\"听说他爹当年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追风剑'邱明远，怎么生了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儿子？\"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另一个弟子阴阳怪气地说，\"听说是和北地'寒霜剑'冷家的千金，叫冷如霜的。\"
\"就他？\"第一个说话的弟子夸张地大笑，\"冷家会看得上这种废物？那冷如霜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剑术天赋极高，据说十六岁就得了'寒霜剑'真传。她要是见到自己的未婚夫连基础剑式都练不好，怕是要当场退婚！\"
邱峰的手突然一抖，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脚，将剑踢得更远。
\"哎呀，不好意思。\"那弟子假惺惺地说，\"要不你求求我，我帮你捡回来？\"
邱峰深吸一口气，自己走过去捡起剑，继续练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他已经学会了用沉默来保护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
午时将至，其他弟子陆续离开练武场去用饭。邱峰仍在重复着枯燥的基础动作，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他不敢停下——师父说过练不好不准吃饭，而师父向来言出必行。
\"邱峰。\"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邱峰转身，看到大师兄李青山站在不远处。李青山是问心剑派的大弟子，也是少数几个不对邱峰冷嘲热讽的人之一。
\"大师兄。\"邱峰恭敬地行礼。
李青山走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我偷偷给你带了两个馒头，趁热吃吧。\"
邱峰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谢谢大师兄，可是师父说...\"
\"师父已经去镇上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李青山拍拍他的肩膀，\"别太在意他们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你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邱峰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李青山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师兄？\"邱峰察觉到异样。
\"我听说...\"李青山犹豫了一下，\"冷家小姐两天后要来邱家大院。\"
邱峰的手停在半空，馒头渣从指间掉落。冷如霜，那个与他有婚约却从未谋面的女子，要来见他？
\"你...你知道她为什么来吗？\"邱峰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青山摇摇头：\"不清楚。但江湖传言，冷小姐性格冷傲，剑术高超，这次来恐怕...\"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邱峰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和磨破的练功服。他想象不出那个高高在上的冷家千金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别想太多。\"李青山安慰道，\"吃完继续练吧，我先走了。\"
邱峰点点头，目送李青山离开。练武场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但此刻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剑上了。冷如霜要来了，那个与他命运相连却遥不可及的女子，两天后就会站在他面前。
夕阳西下，邱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邱家大院。与问心剑派的热闹不同，邱家大院显得冷清而破败。自从父亲邱明远十年前在江湖中失踪后，邱家就日渐衰败，如今只剩下几个老仆维持着门面。
\"少爷回来了。\"老管家福伯迎上来，接过邱峰手中的剑，\"老爷在书房等您。\"
邱峰有些惊讶。父亲自从失踪归来后，性情大变，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极少主动见他。
书房内，邱明远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即使只是背影，也能看出这位曾经的\"追风剑\"已经不复当年风采——他的背微微佝偻，曾经乌黑的头发如今已花白大半。
\"父亲。\"邱峰轻声唤道。
邱明远缓缓转身，脸上带着邱峰许久未见的复杂表情：\"峰儿，我有事要告诉你。\"
邱峰安静地等待父亲继续。
\"两天后，冷家的如霜小姐会来拜访。\"邱明远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是来...确认婚约的。\"
邱峰的心跳加速：\"确认婚约？\"
邱明远叹了口气：\"十年前我失踪前，与冷家家主冷无尘定下了你和如霜的婚约。如今你们都到了适婚年龄，冷家派人送信，说如霜小姐要亲自来看看你。\"
邱峰低下头：\"父亲，我的剑术...\"
\"我知道。\"邱明远打断他，\"这三年来你在问心剑派的表现，我都听说了。\"
邱峰羞愧得无地自容。父亲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而自己却连最基础的剑式都练不好，这对比何其讽刺。
\"峰儿，\"邱明远突然严肃起来，\"无论冷家小姐作何决定，你都不要怨恨。我们邱家今非昔比，而冷家如日中天，这门亲事本就门不当户不对。\"
邱峰抬头，在父亲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我明白了，父亲。\"邱峰低声应道。
接下来的两天，邱峰比以往更加刻苦地练剑，但进步依然微乎其微。问心剑派的弟子们得知冷如霜要来的消息后，对他的嘲弄变本加厉。
\"邱峰，你的未婚妻要是看到你练剑的样子，怕是要当场拔剑自刎！\"
\"听说冷如冰冷若冰霜，剑下从不留情，你这样的废物怎么配得上她？\"
邱峰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剑招。内心深处，他已经预见到了最坏的结果——冷如霜会退婚，而他将永远成为江湖上的笑柄。
终于，约定的日子到了。邱家大院难得地打扫一新，几个老仆忙前忙后，连久不出书房的邱明远也换上了最好的衣服，站在大门前等候。
邱峰站在父亲身后，心跳如鼓。他穿着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青色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依然掩饰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平庸气息。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人马缓缓出现在视线中。为首的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由四匹雪白的骏马拉着，车帘上绣着冷家的家徽——一柄被冰雪环绕的长剑。马车前后各有八名身着白衣的护卫，个个腰佩长剑，神情肃穆。
邱峰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这排场，这气势，无不彰显着冷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与他们相比，邱家简直寒酸得可怜。
马车在邱家大院门前停下。一名护卫上前，恭敬地拉开车帘。先是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接着是一袭白衣的身影。
当冷如霜完全走出马车时，邱峰感到呼吸一窒。她比他想象中更加美丽，也更加冷傲。
一袭白衣胜雪，黑发如瀑，前凸后翘，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她的长发。
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眼如画，却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寒意。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那柄剑——通体银白，剑鞘上刻着繁复的冰纹，即使未出鞘也能感受到那股凛冽剑气。
\"寒霜剑冷如霜，拜见邱前辈。\"她的声音清冷如玉，向邱明远行了一礼，动作优雅而疏离。
邱明远连忙还礼：\"冷小姐远道而来，邱某有失远迎。\"
冷如霜的目光越过邱明远，落在邱峰身上。那一瞬间，邱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利剑刺穿——她的眼神锐利而冷漠，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失望？
\"这位就是邱峰公子？\"她的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邱峰上前一步，笨拙地行礼：\"在下邱峰，见过冷小姐。\"
冷如霜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但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邱明远连忙打圆场：\"冷小姐一路劳顿，请先进屋休息。\"
一行人进入邱家大院的正厅。冷如霜的护卫们训练有素地站在门外，只有两名贴身侍女跟随进入。邱家勉强凑出的待客茶点，在冷家带来的精致点心和名贵茶叶面前显得格外寒酸。
茶过三巡，客套话也说尽了，厅内的气氛越发尴尬。终于，冷如霜放下茶杯，直视邱明远。
\"邱前辈，如霜此次前来，实为婚约一事。\"
邱明远的手微微一颤：\"冷小姐请讲。\"
冷如霜的目光转向邱峰，那双如冰般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恕我直言，我无法接受一个连基础剑式都练不好的未婚夫。\"
厅内一片死寂。邱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
\"冷小姐，\"邱明远强压着怒意，\"婚约乃两家家主所定，岂能因小儿一时剑术不精就...\"
\"邱前辈，\"冷如霜打断他，\"江湖儿女，剑术即是立身之本。如霜不才，却也得了'寒霜剑'七分真传，日后行走江湖，夫婿若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岂不贻笑大方？\"
她的话句句在理，却字字如刀。邱峰坐在那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无力。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是个废物，连最基本的剑术都练不好，凭什么配得上她这样的天之骄女？
\"那冷小姐的意思是？\"邱明远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冷如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家父的手书，正式解除我与邱峰的婚约。作为补偿，冷家愿意提供黄金千两，助邱家重振门楣。\"
邱明远猛地站起，脸色铁青：\"冷家好大的手笔！但我邱明远虽落魄，还不至于卖儿子换钱！\"
冷如霜神色不变：\"邱前辈误会了，这只是冷家的一点心意。\"
\"不必了！\"邱明远一挥袖，\"婚约解除便解除，我邱家不稀罕冷家的施舍！\"
厅内剑拔弩张，邱峰却突然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包括冷如霜那双略带惊讶的冰眸。
\"冷小姐，\"邱峰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然后画风一转，只见邱峰流着哈喇子，鼻子直冒泡，淫笑着问道：“冷小姐，能脱下鞋子让我看看你的脚吗？”
“啊？”
“什么意思？”
冷如霜直接起身告辞，白衣如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马车远去的声音仿佛带走了邱家最后一丝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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