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轩养生会所”的后台培训室内，弥漫着精油的馥郁香气。蒋琦换上了一身会所统一的、质地柔软的米白色技师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只是他脸上那副认真到近乎肃穆的表情，与周围放松舒缓的环境略有些不搭调。
负责带他熟悉流程的老技师姓刘，大家都叫他刘师傅，是个四十多岁、手法扎实、为人和气的中年人。刘师傅看着蒋琦这出色的外在条件，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嘀咕：这小伙子长得跟明星似的，能静下心来学这伺候人的手艺？
“小蒋啊，咱们这行，手法是根基，但规矩和流程也很重要。”刘师傅开始耐心讲解，“首先是对客人的礼仪，进门要先敲门，自我介绍：‘您好，我是88号技师，很高兴为您服务’。然后要询问客人今天的重点调理部位，有无特别不适……”
蒋琦听得极其认真，眼神专注，仿佛在聆听大师傅讲解高深功法要诀。刘师傅说一遍，他就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若客人言说不清具体部位，是否可通过观察其气色与行走姿态，主动询问诸如‘是否肩颈沉重’或‘腰背酸胀’？”
刘师傅吓了一跳：“呃……理论上是这样，但最好还是等客人主动说，免得说错了尴尬……”他心里暗惊，这新人悟性也太高了点？
接着是认识各种精油。刘师傅拿出一排瓶子：“这是薰衣草，安神助眠；这是薄荷，清凉提神；这是姜油，驱寒暖身……”
蒋琦拿起一瓶，打开闻了一下，立刻道：“此物气辛、性温，归肺、膀胱经，散寒解表，温中止呕。嗯，品质尚可，但萃取火候稍过，温煦之力损了一分。”
刘师傅：“？？？”我只是让你认识一下味道和名字啊！谁问你归哪经了？！还火候？这新人到底什么来头？
学习使用加热按摩床和蒸汽仪时，蒋琦更是闹了笑话。他看到那按摩床会自动起伏，还会发热，惊讶道：“此床竟内置阵法？以电力驱动？妙啊！”说着还试图研究一下床底的“阵眼”在哪里。
刘师傅赶紧拉住他：“这就是个普通电器！别乱拆！很贵的！”
短短一上午，蒋琦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将刘师傅教的所有服务流程、注意事项、仪器使用、甚至精油的基础搭配都吸收殆尽，并且理解得比刘师傅还透彻（从医道角度）。其学习速度快到让刘师傅开始怀疑人生，自己当年可是学了一个月才勉强出师啊！
下午，林薇经理决定让蒋琦开始尝试接触真实客户，先从一些简单的、要求不高的项目开始，比如“舒缓头颈肩按摩”。
第一位客户是位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和善的女士（张女士）。刘师傅千叮万嘱：“少说话，多做事，严格按照流程来！”
蒋琦深吸一口气，端着工具盘，敲响了包厢的门。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以技师身份面对女性客户，虽然隔着一张床，但封闭静谧的环境依旧让他心跳微微加速，那种因自身残缺而产生的自卑和尴尬感再次悄然浮现。
“请进。”里面传来客户的声音。
蒋琦推门而入，尽量低着头，避免目光直接接触，按照流程生硬地说道：“您好，我是实习助理技师蒋琦，很高兴为您服务。”声音有点紧绷。
张女士正趴在按摩床上，闻声转过头，看到蒋琦的瞬间，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语气都愉悦了几分：“哟，新来的小哥？挺帅的啊。好好按啊。”
“好的。请您告知今日需要重点放松的部位。”蒋琦继续按流程问。
“就肩膀和脖子吧，老毛病了，最近对着电脑多，酸得很。”
“明白。”
蒋琦定了定神，将杂念摒除，注意力集中在客户所说的“肩膀和脖子”上。他搓热双手，倒上精油，开始操作。
一旦进入状态，他便仿佛变了个人。之前的拘谨和尴尬消失，眼神变得专注而专业，手指仿佛拥有了生命。
他的手法再次展现出惊人的效果。精准的穴位刺激、恰到好处的力道、那蕴含着一丝丝温和内力的熨帖感，迅速化解着张女士肩颈的僵硬和酸胀。
“唔……舒服！”张女士忍不住赞叹，“小哥你这手法可以啊！力度正好！哎对，就这个地方，酸死了……哦呦呦，酸爽酸爽！”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深处的结节被慢慢化开，一股暖流在肩颈处流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蒋琦听到客户的肯定，心中微定，一丝小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能通过指尖的触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肩颈肌肉的状态变化，气血逐渐通畅。
然而，随着操作的深入，他作为医者的“职业病”又开始隐隐发作。他通过肌肉的僵硬程度、某些穴位的阻塞感，不自觉地就开始分析起客户的整体身体状况来。
二十分钟后，服务结束。张女士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满脸惊喜和满足：“天呐！太舒服了！感觉脖子轻了好几斤！小哥你太厉害了！你这手法是我做过最舒服的！没有之一！我下次来还点你！”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甚至拿出手机：“你们这可以给技师打赏吧？我必须给你发个红包！”
门口的刘师傅和林薇经理通过监控（非隐私部位）看到这一幕，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成功了！这宝贝果然没看错！
蒋琦也被客户的热情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躬身：“您满意就好。”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那将是完美的一次首秀。
然而，就在张女士心情愉悦地准备离开时，蒋琦看着她舒展的眉心和好转的气色，想起二师傅“医者仁心”的教导，觉得应该给予一些善后的调理建议。
他完全是出于好心，用上了最专业、最认真的语气开口道：“张女士，您的肩颈不适现已缓解，但此症乃长期劳损所致，易反复。您平日是否时常熬夜，且子时（晚上11点-1点）过后仍难以入眠？此乃肝血不足、虚火扰心之象。长此以往，非但肩颈疾加重，更恐影响月事，导致经期紊乱，量少色暗……”
他话还没说完，张女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继而变得通红，不是害羞，是气的！
熬夜？月经？！
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技师！居然当着面谈论这么私密的事情？！还说得这么直白？！这已经不是关心了，这是赤裸裸的骚扰和侮辱！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女士猛地站起来，又羞又怒，指着蒋琦的鼻子，“谁让你说这些了？！你算什么东西！我要投诉你！叫你们经理来！”
蒋琦愣住了，一脸茫然和无辜。他说错什么了？他说的每一条都切中要害啊（通过气色和脉象感知）？二师傅说医者面前无性别，发现问题就当直言啊？
门口的刘师傅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完了！”赶紧冲进去打圆场。
林薇经理也闻讯赶来，脸色铁青。
“张女士您消消气！误会！绝对是误会！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乱说的！”林薇经理连连道歉，狠狠瞪了蒋琦一眼。
“新来的就能口无遮拦了？！我看他手法好才夸他，他倒好，反过来诅咒我？！什么月经不调的！岂有此理！”张女士气得不行，“必须投诉！不然我就曝光你们！”
无论林薇经理如何道歉解释，甚至提出本次免单，张女士依旧不依不饶，坚持投诉，最后愤然离去。
包厢里只剩下脸色难看的林薇经理、垂头丧气的刘师傅和一脸懵懂、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蒋琦。
“蒋！琦！”林薇经理揉着太阳穴，感觉血压飙升，“我跟你说过什么？！少说话！多做事！你耳朵呢？！客户的身体状况是你能随便评论的吗？！尤其是女性客户的隐私问题！这是大忌！大忌你懂吗？！”
蒋琦这才隐约明白过来，山下的人，似乎非常忌讳谈论这些。他低下头：“对不起，林经理。我……我只是想帮她调理得更好些。”
“帮忙？用不着！”林薇经理气得不行，“你那是帮倒忙！现在好了，投诉成立，你这个月实习期奖金全部扣光！写检查！深刻反省！”
刘师傅在一旁小声帮腔：“林经理，小蒋他也是好心，而且手法确实没得说……”
“手法好有什么用？管不住嘴一样白搭！”林薇经理余怒未消，“回去好好背员工手册！再有一次，直接走人！”
蒋琦默默地听着训斥，心中充满了委屈和困惑。为什么说实话、想帮人，反而会错了呢？这山下的“规矩”，真是比山里的阵法还要难懂。
但他也明白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在这红尘里，有些“实话”，是真的不能说出口的。
他的第一天上岗，在客户的极度满意中开始，却在投诉和训斥中惨淡结束。
红尘历练，果然步步是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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