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回到青石镇的那间客栈时，店小二正趴在一张桌子上打着瞌睡。
脚步声将他惊醒，店小二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来人，立即堆起笑容：
“哎呦，两位客官回来了！上房早已备好，小的现在带您上去？”
“不急。”王德袖袍轻拂，随意找了张方桌坐下，“先上些吃食。”
小二面露难色：“这个...灶上的师傅都回去了，只剩些卤牛肉和凉拌三丝...”
“无妨，端上来吧。”王德点头道。
“好嘞，客官稍待。”
小二答应一声，便去后厨取菜了，不多时端着两道菜走了出来。
“客官需要酒吗？”
“酒就不必了，小哥若是方便的话坐下聊聊天？”王德轻声道。
小二微微一愣，有些谨慎地问道：“不知客官想要聊些什么？”
“你怕个什么劲？难不成还会问你什么秘密不成？”云雯在一旁嗔怪道。
“也是，也是。”小二自嘲一笑坐在桌子一边，“左右也是无事，就陪客官随便聊聊。”
“你们这店开了多久了？”王德夹了一块牛肉，随意地问道。
小二想了想答道：“老掌柜说，自他接手已有三十余载了。”
“那小哥是几时来到这个客栈的？对这周边可还熟悉？”王德继续问道。
“小的本就是周边的乡下人，得掌柜看中才能留在店中，已有六七载了。”小二搓着手，
“对附近不敢说熟悉，但整天迎来送往，对左近的大小事也算略知一二。”
王德点点头，轻声道：“听闻县衙最近不太平，可是真的？”
“客...客官若是要问这些，小的可不清楚。”
小二闻言一缩脖，讪笑一声，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你这个人怎么胆子跟老鼠一般大小。”
云雯皱眉说道，她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这下能说了吧。”
小二见将银子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
“呵呵，姑娘莫怪，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来阵风就能要我半条命，不得不谨慎啊。”
云雯不屑地说道：“谁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都不怕，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二苦笑道：“姑娘可别这么说，小的怎么敢与您比？”
云雯好奇道：“为何不敢跟我比，你我不都是普通人？”
小二摇头道：“那可大不一样，姑娘一看就是身份不凡，不是家中有权有势，就是自身有着大本领。”
“哦？你还挺会猜。”云雯笑道，“可我纵然学了些许本事又有何不同？”
小二摇头道：“姑娘你是真不懂还是在逗小的，哪怕真的出身贫寒，有了本事后也算不得普通人了。”
云雯疑惑：“还有这种说法，能否详细说说？”
小二将银子揣进怀中，缓缓说道：“要说这个就不得不提百里之外的梦阳城。”
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个圈：
“最上等的矿脉码头、盐铁买卖，早被那些豪门望族瓜分殆尽。
“次一等的商铺坊市，也被各地来的官员与本地势力分食。
“最后剩下的蝇头小利，才轮到那些与官府沾亲带故的小商户。
“即便如此，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也万万招惹不起。”
云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一府之地，竟有这般多弯弯绕绕？”
“何止一府？”小二摇头叹息，擦掉桌上的水渍，
“莫说梦阳那般大城，便是咱们这青石镇，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上月镇东的李老汉，就因一块肥田...”
说完他意识到有些失言，他突然噤声，警惕地望向门外。
“放心，四周无人，但说无妨。”王德淡淡说道。
王德轻轻敲了敲桌面，淡淡道：“放心，四周无人，大胆说即可。”
这店小二在客栈迎来送往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一见王德这般气度，就知道必定不是等闲人物。
平日里这些闲话无处诉说，早就憋得难受，此刻得了允许，顿时胆气壮了几分。
“额...”小二挠了挠头，一时语塞，“方才说到哪了？”
“世家门阀。”云雯端起茶盏，提醒了一句。
“哦！对对对！”小二一拍大腿，立刻接上话茬，
“客官想必听说过西州城的霸主风家吧？梦阳城中的严家就是风家的姻亲。”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继续说：
“梦阳城的府尹大人，就是西州城主的妻弟，严家在梦阳城能不呼风唤雨吗？”
小二掰着手指细数：“莫说那些重要的官职，就连城里的赌场、青楼，十家里有七八家都是严家的产业。”
云雯瞪大眼睛：“这么说，严家在梦阳城岂不是一手遮天？”
“倒也不是。”小二摇摇头，“虽说府尹是严家的人，但同知和通判二位大人却未必和他们一条心。”
“通判大人是从京城直接派来的，专为制衡府尹权力而设。”
云雯眼睛一亮：“那有效果吗？”
小二闻言“呸”地吐了口唾沫：“有个屁的效果！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
“表面上装模作样监察，暗地里还不是借机敛财？
“就算真闹出什么事来，随便推几个替死鬼出来顶罪就是，您以为他真敢动严家的人？”
云雯又问道：“那同知呢？他又是做什么的？”
“这位同知大人姓郭。”小二娓娓道来，“据说祖上就是在梦阳开绸缎庄的。
“此人天资聪颖，自幼饱读诗书，后来金榜题名，在外地当了几任知县，前年才调回梦阳。”
云雯眼睛一亮：“既是普通商人出身，想必会替普通人作主吧？”
小二闻言却露出讥讽之色：
“姑娘想岔了，在他们这些官老爷眼里，商人不过比寻常百姓高那么一丁点儿。
“那郭同知如今当上高官，恨不得把过去的身份都抹干净呢，怎么还会在乎百姓？”
云雯迟疑道：“难道他也会欺压百姓？”
“何止是欺压！”小二突然激动起来，又慌忙压低声音，“梦阳城最恨的就是他！”
“姑娘知道梦阳城百姓最恨谁吗？就是这位郭同知！各种苛捐杂税，十有八九都是他想出来的。
“严府尹好歹还知道细水长流，把百姓当猪养着，隔三差五才割一刀。
“这位郭同知倒好，恨不得把百姓的骨髓都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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