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人了！”
两人走出很远，安丽忽然收住脚步，踮了踮脚，仰起脸，看向李俊的眼睛。
最后一抹霞光落在她睫毛上。
她盯着李俊的眼睛看了很久。
李俊眼底平静，没有涟漪，也没有倒映出她的影子。
“哪个村的？”
他问。
安丽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回答：
“下河村的！后天就办酒席！”
“这么快？”
“嗯，对方是个电工，家里挺有钱的！”
安丽踢了踢脚边的一堆沙子堆。
沙粒被风一吹，飘向很远地方。
“那挺好的。”
李俊回答，声音平静。
“那你呢？”
安丽问。
她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李俊，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俊没回答。
河风掠过，他侧了侧脸，避开那道探寻的目光。
河滩上，夕阳落下，霞光映衬天空，连带着把整条小河染得通红。
安丽蹲下身，拣起一枚扁圆的石子，拇指摩挲过上面的水锈，扬手一扔！
“咚！”
水里溅起一串细小的涡纹。
她再拣，再扔。
两个人沉默许久，谁都没开口。
俩人又坐了一会。
李俊忽然起身道：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
安丽回答的极为平静，声音发冷。
她看着李俊一步步走远。
一步，两步……
她忽然觉得心口被撕出一道口子，风呼啦啦往里灌。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冲上去。
“噗！”
两人重重扑倒在河滩上。
安丽的手肘先着地，疼得她倒抽一口气，却死死箍住李俊的脖子不肯松。
黄土扑簌簌落在他们头发上、衣领里，带着日头残存的温度。
李俊先是一僵，随即撑地翻身，掌心按在沙砾上，硌得生疼。
他喘着粗气，一手去扶安丽的肩，一手拍自己衣摆。
“快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声音焦急。
安丽像没听见，
自顾自的坐在地上。
眼泪一颗又一颗的砸下来。
李俊弯腰，手刚碰到她胳膊，便被一把勾住脖子。
安丽的泪蹭在他下颌，温热，带着咸涩。
他挣了挣，却被箍得更紧。
“就一次，一次就好……
过了今天，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明天我就要嫁人了！”
哭腔混着沙哑。
李俊苦笑。
“不行，我不能趁人之危，我这样只会害了你。”
安丽也笑，嘴角勾成一把带刺的毒玫瑰。
“我不！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她猛地抬头：“反正，我不管，我什么都不怕！”
……
安丽哭的越来越大声，李俊慌了，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自己无所谓，可安丽后天就要嫁人的啊！
这该怎么办才好？
他扫了一眼四周，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人过来了。
他咬咬牙，一把攥住安丽手腕，往旁边废弃的草棚子拖。
安丽攀着李俊，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草棚子里的棚顶塌了半边，剩几根横七竖八的梁。
棒秸杂乱地堆在角落，散发出干枯的土腥味。
李俊把安丽按进阴影里，用几捆棒秸挡住门口。
李俊冲着安丽做了一个‘嘘’声。
示意她安静一会，一会就送她出去
安丽的哭声被闷在胸口，变成一抽一抽的抖。
她盯着李俊，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却忽然笑了。
那笑比哭还渗人。
李俊刚要开口，安丽猛地踮脚，两臂蛇一样缠上他脖颈。
他被迫低头，鼻尖撞上她的，呼吸交缠，滚烫。
少年耳根瞬间烧得通红，一路蔓延到锁骨。
“你要是敢动，我就大声喊出来！”
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
李俊瞬间僵住，只能任由安丽索取。
棒秸的碎屑落在两人肩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
有赶鸭人，背着斜阳，笑眯眯的赶着河鸭。
“呦嗬——”
鸭子扑腾着翅膀在水里欢快的叫着。
‘嘎嘎嘎嘎......’
接着，是鸭群扑棱翅膀的声，水花声。
夕阳的余光从草棚的缝隙照进来。
……
不知过了多久，鸭声远了，水声静了，只剩风掠过棚顶的呼哨。
安丽终于松开手，指尖在李俊后颈留下几道红痕。
李俊浑身是汗，虚脱的躺在那里。
他刚才因为害怕被赶鸭人发现，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能变。
白衬衫贴在脊背，浑身是汗，后背已经湿透。
后来，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赶鸭人是啥时候走的。
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鸭子‘嘎嘎嘎嘎嘎’的叫声。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安丽头上顶着棒秸碎屑，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临走她深情的望了李俊一眼。
“俊哥，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李俊冲她摆摆手。
她转身，背影瞬间被夜色吞没。
看她走远，李俊赤着上身，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哗！”
冰凉的河水挟裹着他，河水冰凉刺骨。
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他胸腔里那股烧不尽的燥热。
过了一会，李俊浮出水面，甩了甩头发。
走上岸，用衣服胡乱擦身，月光下，带着脊背上带着几滴水珠。
……
月亮弯弯，他满脑子都是安丽那句：
我要嫁人了！
村子睡在月光里，狗也懒得吠。
李俊步伐沉重的向着家里走去。
推开院门，木门轴发出‘吱嘎’一声。
小丫头和姑奶奶趴在石凳上打盹，听见动静，姑奶奶揉着眼坐直。
“俊小子，荞麦那丫头还没回来呢。”
“要不行，你再去找找，她一个大姑娘家，夜里不安全！”
老人声音沙哑。
李俊应了一声，转身又走出院子。
身后，传来姑奶奶的声音：
“俊小子，你吃点饭在出去！”
李俊冲着身后摆了摆手，大声喊道：
“不用了，姑奶奶，我不饿!”
李俊身后，姑奶奶的叹息传了出来。
“多好的孩子啊……”
语气像是在说李俊，又像是在说荞麦。
李俊走到村子里的东大门。
远远看去，一个黑影站在那里。
影影绰绰的朝着四处张望。
李俊大喊一声：
“谁，谁在那？”
李俊话音刚落，一个焦急的女声就传了过来。
“是我!”
李俊心里一惊，暗想不好，这么晚了，嫂子怎么不在自己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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