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琰。
当这个名字在程妍脑海中清晰浮现时,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竟是与她同名,只是字形不同。
一个\"琰\",美玉之名,又寓有光华流转之意。
从这名字便可窥见,当初为她取名的长辈,或许是期盼她命里多些\"火\"性,如玉石般温润,又如火焰般明亮热烈,驱散命中的阴霾。
可惜事与愿违。
一个整日以泪洗面、怯懦自卑、在深宅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可不是恰恰缺了那蓬勃的生命之火么?
这名字的美好寓意,反倒成了对她苍白人生的无声讽刺。
程妍悠悠转醒,眼角还残留着梦中为原主命运心酸而溢出的湿意,冰凉地贴在鬓边。
她抬手轻轻拭去,指尖的触感让她真切地意识到,那些纷乱的记忆并非虚幻。
原主短短十六年的人生,其间的委屈、不甘、卑微的期盼和最终那孤注一掷的抉择,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汹涌地涌入她的感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那是一种浸透了无奈与悲哀的沉重。
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穿越而来,并且是在那样一个……尴尬到令人脚趾抠地、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时刻。
简单概括这荒谬的真相就是:原主程琰,在谢老夫人那句\"女追男隔层纱,放心大胆上,有事祖母扛着\"的盲目怂恿下。
竟真的昏了头,壮起那点可怜的胆子,想对那位即便残废也气场迫人的丈夫谢瞻,来个\"霸王硬上弓\",试图以身体拉近那遥不可及的距离。
结果……她高估了自己的胆量,更高估了这具长期营养不良、情绪郁结的身体的心脏承受能力。
刚颤巍巍地坐到谢瞻腿上,甚至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仅仅是近距离感受到对方那即便身处逆境也未曾完全消散的凛冽气场,以及那如同看待死物般冰冷的、毫无情绪的视线,极度的紧张、羞耻、恐惧便如同三股拧紧的绳索,瞬间勒断了她的心弦——竟活活把自己给吓没了魂儿,这才让在末世挣扎求生、同样疲惫不堪的程妍捡了这天大的\"便宜\"。
\"有多大胆吃多大碗……这原主,死得真是一点都不冤。\"
程妍抚着依旧有些抽痛的额角,哭笑不得地低语,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这结局,荒诞中透着心酸。
她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梦中,原主跪在程老夫人面前,颤抖着声音请求替嫁时,那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的感觉,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那是原主一生中最大胆、也是最绝望的一次豪赌。
再一想到原主对谢瞻那深埋心底、至死未曾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说出口的卑微暗恋情愫,程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立刻遁走,远离这棘手的感情烂摊子。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扮演一个敏感自卑、怯懦寡言,却又在婚后对丈夫暗生情愫、小心翼翼奉献一切、试图用满腔热忱去融化冰山的小妇人啊!
这角色设定,与她本人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
\"我的老天奶,居然是婚后暗恋……\"
程妍几乎要气笑了,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原主啊原主,你都嫁过来了,近水楼台,喜欢就直接上啊!憋在心里直到把自己吓死,这算怎么回事?\"
她无法理解这种将爱意深埋、直至生命终结的悲剧。
程妍深深叹了口气,拥着柔软的锦被坐起身,开始认真思考最现实的问题——该如何与谢瞻谈\"和离\"的事情。
从原主那些零碎的记忆和对这个时代浅显的了解来看,本朝礼法对和离妇人的约束并不算特别严苛,律例允许女子归家或另嫁,但随之而来的闲言碎语、世人的异样眼光以及娘家可能的态度,是绝不会少的,那将是另一重无形的枷锁。
但让程妍困在这方小小的宅院里,扮演着另一个人,陪着一个因残废而性情大变、阴郁冷漠、并且明显抗拒外人靠近的少年将军,过一辈子相看两厌、压抑憋闷的生活?
她自问做不到。
末世求生的经历让她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生命的自由和真实,她不愿,也不能将自己的未来囚禁在这样的牢笼里。
更何况她和原主程琰的性格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强行伪装,迟早露出马脚。
就拿喜欢上谢瞻这件事来说——如果是她程妍,婚后发现这个\"便宜丈夫\"颜值身材都对自己的胃口,虽然残了但底子还在,人品似乎也不坏,至少没有刻意折磨原主,她大概率会直接开撩,想办法把对方撩到手,两情相悦,酱酱酿酿,开启没羞没臊、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顺便在这陌生时代找个优质长期饭票,实现躺平梦想。
可原主呢?
原主嫁入谢家当日,红烛高燃,却气氛冰冷。
谢瞻便隔着屏风,声音毫无波澜地对她言明:\"你不必近身伺候,我们分房而居。若长辈问起,一概推到我身上即可。\"
这本是谢瞻心灰意冷、自我封闭下的疏远之举,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不愿拖累这个陌生女子一生的、扭曲的善意。
可这话落在极度缺爱、从未被如此\"体贴\"对待过,哪怕是这种冰冷的体贴都未曾感受过的原主眼里,竟成了莫大的恩赐和温柔!
让她觉得这位传言中暴戾的将军,其实内心是柔软的。
再加上她深居后宅,见过的外男屈指可数,乍一见谢瞻这般即便坐在轮椅上,面容苍白憔悴,也难掩其俊朗深邃轮廓与曾经辉煌带来的、沉淀在骨子里的独特气场的男子,一颗卑微的、渴望被爱的少女心,瞬间沦陷,暗许芳心。
程妍:\"……\"
这清奇的脑回路,她无法评价,只能报以沉默。
于是,怀着这份误解和暗恋,原主开始了她笨拙而执着的、飞蛾扑火般的\"奉献\"。
天不亮就悄无声息地守在谢瞻房外,试图服侍他穿衣洗漱;
尽管每次都会被房内传来的、毫不留情的低斥拒之门外。
四处打听各种据说能活血化瘀、舒筋通络的偏方,想帮他按摩萎缩的双腿;
同样被冷声呵斥“别碰我”。
甚至挽起袖子,跟着厨房的婆子学着炖各种补汤,十指被烫出好几个水泡也坚持要亲自端给他;
结果是连人带汤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那碗精心熬制的汤,最终往往冰冷地倾倒在院落角落。
无论谢瞻如何冷脸相对、恶语相向,用最伤人的话语试图逼退她,都阻挡不了原主那颗想要温暖他、靠近他的、近乎虔诚的、带着自我感动色彩的少女心。
她像一只执着的小雀,不断撞击着冰冷的铜墙铁壁。
而谢瞻呢?
那个曾经在阳光下肆意奔跑、在沙场上挥斥方遒、眼眸明亮如星辰、笑容爽朗开怀的少年将军,已经彻底死在了北境那场惨烈而冰冷的战役里,连同他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和热血。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被困在残破躯壳里,内心被无边黑暗、愤怒、绝望和自我厌弃所包裹的、日渐枯萎的行尸走肉。
他拒绝一切阳光,宁愿在永恒的黑暗中腐烂。
原本就因为无法再站立、无法重返他视为生命和信仰的战场而郁郁寡欢,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的谢瞻,在得知程琳坚决退亲、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也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消息时,那残存的、关于过去荣光与骄傲的幻梦,才被彻底、无情地击得粉碎。
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谢瞻,以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需要人怜悯伺候的废物了。
不再是那个受万千将士崇拜、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不再是父母家族的骄傲和希望,甚至连曾经海誓山盟的未婚妻,都视他如敝履。
身体的伤残,是命运给他的第一重残酷打击;而被退亲的羞辱,以及这羞辱背后所揭示的、赤裸而残酷的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则是压垮他内心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碾碎了他仅存的自尊。
这让他痛苦地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健康的体魄和行动的自由,更是他过去所信仰、所守护的一切价值,他整个的社会身份和存在意义,都随着那场战役和这场退亲,轰然倒塌。
过去的忠诚、热血、守护,在冰冷的现实面前,都变成了一个无比讽刺的笑话。
在这种情况下,原主程琰那怯生生、带着讨好与怜悯意味的、笨拙的照顾,非但没有打动谢瞻分毫,反而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时时刻刻、无所遁形地照出他的无能、无用和狼狈,尖锐地提醒着他现在是个连穿衣吃饭都需要人伺候的\"废物点心\"!
她的每一次靠近,她那带着同情和爱慕的眼神,对他敏感而骄傲的内心而言,都是一种变相的折磨、刺激和无声的羞辱。
这样的情况,从程琰嫁过来,一直持续到上个月初。
整整三个月,一个拼命想靠近,一个拼命想推开,如同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拉锯战。
彼时,程琰已嫁入谢家三个月,却连谢瞻的身都近不了,更别提圆房。
谢老夫人眼见孙子愈发消沉阴郁,拒绝见任何人,孙媳妇又如此\"不上道\",心中焦急万分,便寻了个由头将程琰叫到自己房中,屏退左右,推心置腹,实则半是鼓励半是施压地教导了半天。
中心思想明确而直接:好男怕缠女,女追男隔层纱!
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有名有份,放心大胆地去亲近他,培养感情,早日为谢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有什么事,祖母给你撑腰!
就是被这\"祖母撑腰\"四个字所蛊惑,又被自己对谢瞻那卑微又炽热、压抑已久的暗恋所驱使,原主程琰,这个一向怯懦的女子,这才真就听话地、鼓起了残存的全部勇气……决定\"上了\"。
然后,就把自己给彻底\"上\"没了,魂飞魄散,换来了一个来自末世、一心只想躺平并且觉得\"这开局简直离谱到姥姥家\"的程妍。
程妍躺在床上,望着帐顶那繁复却冰冷的苏绣花纹,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当然是反话。
这感情烂摊子、身份困局、以及那个明显心理问题严重的\"丈夫\"……千头万绪,如同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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