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的外债眼看就只剩点零头没还了，手里这批鸡再养上半年，不仅欠账全清了，每天还能有鸡蛋吃，日子越过越有奔头了。
这几天栀兰把厢房的大屋子收拾好了，给大大准备的行李和简单的生活用品也都摆上了。
礼拜天的早上，她叫二利开车，拉着她一起去了煤矿。这一次，她一定要把大大接过来。
“大大，上俺家吧。我把猪都卖了，没那么多活了。”栀兰知道大大有顾虑，他不想靠闺女养老，怕人家笑话，另外也怕拖累她。
她跟大大解释说，“我不来还惦记你，要是天天往这跑呢，还太远了。你就去吧，过去还能跟我作个伴。孩子们白天都不在家，那么大个院子我自己挺不起来。”
大大犹豫片刻，说：“你家里都是年轻人，弄我这么大年纪的过去……”
“大大，是孩子们叫我来接你的，他们都忙，没有时间总往你这跑，都盼着你去呢。”
“行，等晚上德禄回来，我跟他说，叫他这几天抽个空，开车把我送过去。”大大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姥爷，我今天就是特意来帮你搬家的。”二利一边说一边笑着。
“行李一件也不用拿，家里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带几件随身穿的衣裳就行。大大，家里什么都不缺，等你想起来要用啥，就叫他们去买，他们有车跑起来方便。”
大大一听就笑了，“得把这个小炕桌和我的小电炉子带上。这个东西你买不着。”大大用的小炕桌，还是嘉濠在世的时候跟木匠一研究着做出来的，桌面已经磨得发亮，跟个古董似的。
“姥爷，你把你的烟和烟袋拿上，其他都不用带了。”二利笑着说。
大大搬过来以后，住厢房最上边那间宽敞明亮的的大房间，孩子们见了他都欢天喜地的，姥爷长姥爷短地叫着。
尤其宝宝，每天放学回来，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一头钻进大大的屋里，围着“太姥爷”总是问这问那，把大大高兴得，两只小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大大性子向来有些古怪，就爱吃点带锅嘎巴的东西，他告诉栀兰，“给他蒸点干粮就行，我吃不几口菜。”家里人都知道他这脾气，给他送一盘菜，他能吃好几天。
栀兰便每天换着花样给他蒸馒头、蒸包子，可不管做了什么，他总要拿到电炉子上烤得硬邦邦的，能嚼出来“咔嚓”声才肯罢休。
宝宝总好奇地盯着电炉子，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好几次忍不住伸手想去摸，都被大大笑着拍开小手，然后递给他一块烤得金黄酥脆的馒头片。
宝宝咬上一口，脆生生的笑了，满屋子飘着烤馒头的香味。
过了些日子，大大又说：“我不爱吃软的，你给我烙几张发面饼吧。”这可正中栀兰下怀，那是她的拿手活。
当天中午，香喷喷的发面饼就烙好了，外焦里嫩，金黄金黄的，孩子们见了，都忍不住伸手去拿一块解馋。
可等栀兰把发面饼端给大大时，他还是嫌软，照样拿到炉子上烤得香脆了才吃。
宝宝在一旁看得眼馋，实在忍不住了，仰着小脸问：“太姥爷，好吃吗？”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慈爱，看出了孩子的小心思，笑着递给他一块：“你尝尝？”
宝宝接过饼，咬了一大口，咔嚓咔嚓的脆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太姥爷，这饼真香！” 大大笑得更欢了：“那你以后天天过来吃哈。”
日子久了，大大见家里实在没什么活需要他插手，便让孩子们找几本故事书给他看。
冠臣问他想看什么，原以为不过是找几本小册子解闷，大大却认真地说：“《水浒传》吧，《三国演义》也行。”
冠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大大又补充道：“要繁体的。”
冠臣赶紧去书架上翻找，宝宝在一旁兴奋地跳着：“太姥爷要讲故事啦！”没一会儿，冠臣把一本线装的《水浒传》递到大大手里。
大大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镜，翻开书页，屋子里顿时飘起淡淡的书香，混着孩子们的期待，静得能听见翻书的轻响。
大大站起身，敲了敲烟袋锅，把它放在小炕桌上，拎着个小板凳就往菜园走。他在苹果树下把板凳放稳，靠着树干坐下来，他原本也没想给谁讲，只是想自己清静地看书。
可翻开书没一会儿，他就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古怪的腔调唱了起来。宝宝乖乖地坐在他身边，一句也没听懂，可大大却唱得津津有味。
他眯缝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嘴里叽叽咕咕地念着，还会用鼻子哼出调子来，口鼻的声音混合起来，听着有点像颂经一样，但声音比颂经小很多，咿咿呀呀地比蜜蜂的叫声大不多少。
他的声音一会儿低沉，一会儿又扬上去了，唱到兴头上，手指还轻轻敲打着书页，就像在给故事打节奏。那古老的故事在他手中好像有了生命。跟着那抑扬顿挫的节奏，在苹果树下慢慢铺展开来。
宝宝的眼睛随着大大的手指移动，虽然听不懂他嘀嘀咕咕唱得是啥意思，却被那抑扬顿挫的节奏吸引，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韵味，他对太姥爷崇拜得了不得。
他兴冲冲地连跑带颠跑回屋里，扯着筱媛的手喊：”妈妈、妈妈，你快来看看，太姥爷会唱书！\"
筱媛笑着告诉他：”太姥爷那是念书呢，不是唱。\"
”那他为啥要唱着念呀？\" 宝宝仰着小脸好奇地追问。
“因为古代的人都这么念呀。\"
\"那太姥爷是古人吗？\"
栀兰在一旁听着，笑着接话：\"太姥爷的老师是古人。\"
宝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他转身又跑回苹果树下，紧紧挨着大大身边坐下，小脑袋凑得更近了，专注地盯着书页，仿佛要从那古老的文字中探寻出什么奥秘。
从那以后，只要大大一到园子里看书，宝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认认真真地听着，好像他真能听懂似的，其实他是在想，古代的人是不是说话也要唱。
这一老一小，坐在苹果树下，一个唱得有板有眼，一个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他们那副认真的模样，栀兰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熬了一辈子，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的身上，也洒在了书页上。微风轻拂，吹得果树的叶子沙沙地响着，好像也在聆听那古老的故事。
大大依旧半眯着眼，低声地唱着，宝宝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太姥爷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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