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医院继续耗着只剩徒劳，不如把他接回家，至少家里有熟悉的温度，有小源的笑声，有她能日夜守着的安心。
慧婕决定把北山的平房腾出来，让公公婆婆住过来，照顾二利，小源上学之前这两年，她带着孩子来回跑通勤。
接二利回家的那天，天空难得放了晴。慧婕请了半天假，和公婆、三个小姑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把二利从医院的病床上挪到车上。
二利靠在座椅上，头歪向窗外，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可当车子驶进熟悉的胡同，看到自己家的房子时，他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手指微微动了动。
慧婕立刻凑过去，握着他的手柔声说：“二利，我们到家了。” 二利没说话，却慢慢眨了眨眼，像是听懂了。
家里早已收拾妥当。慧婕把大屋腾了出来，给公婆和二利住。慧婕和小源住到小屋里。婆婆端来温好的水，用棉签沾湿了二利的嘴唇，轻声说：“儿子，到家就安心了，妈以后天天给你熬粥喝。”
从那天起，这个家便有了新的作息。公婆每天早早起床，婆婆去厨房熬粥、做软烂的菜，公公则负责帮二利翻身、擦身。
上午阳光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把二利扶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跟他说些街坊邻居的家常事。
慧婕白天去单位上班时，心里却总惦记着家里，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她便急匆匆地赶往幼儿园接孩子。
一进家门，她放下随身的挎包，就径直奔向卧室。她会先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二利的手，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说今天单位发生种种琐事，再耐心地给他按摩四肢。
医生说多按摩能防止肌肉萎缩，她就坚持每天都按，从胳膊到腿，每个部位都细细揉着，哪怕手酸了也不停。二利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躺着，偶尔会轻轻哼一声。
慧婕就会停下来，问他：“二利，是不是这里疼？我轻点儿。” 他虽然不会回答，却会慢慢转过头，眼神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回应。
日子久了，二利的姑姑也常来家里帮忙。她看着慧婕每天下班回来就忙前忙后，周末还要陪二利做康复训练，眼底的红血丝就没消过，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有一次，她拉着慧婕的手，红着眼眶说：“孩子，你听姑姑一句劝，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二利这情况…… 你还这么年轻，……跟他离婚吧，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慧婕低头看着手里还沾着水的毛巾，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谢谢大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他现在这种情况，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丢不下他。过几年看看情况再说吧。”
姑姑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以后有啥难处，来找大姑，别跟姑姑客气。”
后来小源上了小学，慧婕的日子更忙碌了。她每天早上要早起给小源做早饭，送他去学校，然后再赶去单位上班。
晚上下班后，先去学校接小源，再一起回家，到家后还要帮二利按摩、陪他说话，等把二利和小源都安顿好，往往已经是深夜。
小源很懂事，从不抱怨妈妈没时间陪他玩，反而会主动帮妈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 比如给二利递毛巾，或者在妈妈按摩时帮着递点水。
每天这么起早贪黑的跑通勤，小源上学总是不赶趟，不是迟到，就是放学没地方待。慧婕只能带他在局址住，每个周末回北山一趟。
每次回来，公交车刚停稳，小源就会迫不及待地第一个跳下车，一路小跑着冲进院子，大声喊：“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爸爸，我来看你啦！”
二利听到小源的声音，眼睛就会立刻亮起来，嘴角也会微微上扬，像是在等着他。
周末的两天，慧婕会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二利做康复训练。她扶着二利的胳膊，一点点帮他练习坐着，哪怕二利只能坐几秒钟，她也会开心地鼓励他。
小源也在一旁加油：“爸爸，加油！你快点好起来，以后陪我踢球好不好？”
二利虽然不会说话，却会紧紧攥着慧婕的手，努力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像是在回应他们的期待。
有时候，慧婕需要去外地出差，周末没办法回家，就会让小源一个人去看二利。她每次给小源两块钱，叮嘱他：“坐面包车快，不用换车，路上注意安全。” 可小源却舍不得花这个钱。
他知道妈妈每天上班很辛苦，还要给爸爸买药，买营养品，钱来得不容易，就偷偷地去坐公交车。
公交车从市委上车到一百货，票价三毛钱；再从一百货换车到北山车站，一毛五分钱。虽然要多等两趟车，路上要多花半个多小时，可这样就能省下一块多钱。
每次去看爸爸，小源都会用剩下的钱，在北山站点的小卖部买一根五毛钱的雪糕，再买六毛钱的瓜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雪糕揣在怀里，怕化了，一路小跑着冲进院子，推开卧室的门就大声喊：“爸爸，我来了！你看我给你带啥好吃的了！”
二利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源手里的雪糕，大嘴一咧，伸手就想去抓。
小源赶紧跑过去，坐在床边，把雪糕举到二利嘴边，说：“爸爸，你先吃一口，可甜了。” 二利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意让他眼睛一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声音。
小源也跟着笑，自己咬一口，再喂给二利一口，爷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时不时发出“哈哈哈”的笑声。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画面温暖得让人鼻酸。
有一次，慧婕出差提前回来，没告诉小源。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卧室里传来父子俩的笑声。
她悄悄推开门，看到小源正拿着瓜子，一颗一颗喂给二利吃，二利吃得满脸都是，却笑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慧婕的眼眶瞬间就热了，她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父子俩，心里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是啊，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永远看不到尽头，或许二利永远也不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可只要二利还在，这个家就在。只要她还能握着二利的手，还能听到小源的笑声，她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慧婕轻轻吸了吸鼻子，推开门走进去，笑着说：“我回来啦，你们爷俩在吃啥好东西呢，也不叫上我？”
小源看到她，立刻开心地跑过来：“妈妈！你回来啦！我和爸爸在吃雪糕呢，可甜了！” 二利也转过头，眼神落在她脸上，慢慢眨了眨眼，像是在欢迎她回家。
夕阳透过窗户，把屋里的一切都染成了温暖的橘色。慧婕知道，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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