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和许三多都愣住了。
林锋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白牙，那个笑容里充满了让人心悸的疯狂。
『我们把这里，拆了。』
这句话不是命令，更像是一个宣判。
『队长？』
成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的手还紧紧握着枪，但枪口已经不知道该指向何方。
那些金属蜘蛛还在逼近，可林锋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它们身上移开。
『拆……拆了？』
许三多喃喃自语，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伍六一最后的身影和陈静那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搅成一团浆糊。
林锋没有再解释。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向房间角落里一根最粗壮的金属承重柱。
『成才！』
林锋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三点钟方向，那根承重柱！把你身上所有的c4都给我安上去！我要你给它来个中心开花！』
成才的身体比他的思想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作为一名顶尖的狙击手，服从命令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那根承重柱冲了过去，同时从战术背心上解下数块c4炸药。
『三多！』
林锋的目光转向许三多。
『看到天花板上那些管线交汇的地方了吗？把你的手雷，一颗一颗地，给我全塞进去！听见没有！』
许三多猛地一个激灵，他看着林锋那双赤红的眼睛，混乱的思绪仿佛被这股疯狂的意志强行拧成了一股绳。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弹挂上摘下一颗手雷，拉开保险，用尽全身力气扔向了天花板。
轰！
手雷在密集的管线中爆炸，迸射出大片的电火花，几根粗大的缆线被炸断，像死蛇一样垂落下来。
房间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
主屏幕上，陈静那张虚拟的脸庞再次出现，她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错愕。
『哦？放弃抵抗，选择同归于尽了吗？真是感人的战友情谊。』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一丝。
『可惜，毫无意义。你们的行为，在我的计算模型里，被归类为……愚蠢。』
林锋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他自己则从腿部的快拔枪套里拔出军刀，再次迎上了一台扑过来的战斗机器人。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闪避和寻找弱点。
他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用身体硬抗了机器人一次侧面的撞击，任由那金属节肢在他的肋下划开一道口子，同时将手中的军刀，狠狠地捅进了机器人躯干和节肢的连接处。
他没有拔出军刀，而是用肩膀抵住机器人，将它死死地钉在墙上。
『快！继续！不要停！』
他对着另外两人嘶吼。
成才已经将c4牢牢地固定在了承重柱上，他正在快速地连接引线和起爆器。
许三多则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投弹手，一颗接一颗地将手雷扔向天花板的各个结构脆弱点。
爆炸声此起彼伏。
整个主控室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天花板上的碎块和金属零件如下雨般落下。
『住手！』
陈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怒意。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破坏主能源管线会导致不可逆的连锁爆炸！整个基地都会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林锋听到了，他甚至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轰鸣的爆炸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疯狂。
『那不是正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尽力气将那台被他钉住的机器人撕扯开，任由绿色的冷却液喷了自己一身。
『省得我们一个一个点了！』
---
与此同时，在地面指挥中心。
所有的屏幕都在疯狂地闪烁着红色的警报。
一名技术人员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摘下耳机，脸上满是惊恐和不解。
『袁队！高连长！』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目标地下设施……内部发生大规模、多点位的结构性破坏！能量读数正在以一种……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飙升！』
袁朗和高城快步走到他的身后，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结构分析图。
代表着基地稳定性的绿色区域正在被代表着严重损毁的红色迅速吞噬。
『他们在干什么？』
高城喃喃自语，他的拳头攥得发白。
『自毁程序还有十一分钟，他们为什么……』
『他们在从内部拆毁整个基地。』
袁朗的声音很沉，他看懂了那些数据背后的真相。
『他们放弃了破解自毁程序，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不可能的方式。』
另一名技术员尝试着操作控制台，但很快就放弃了。
『不行！我们和林锋小队的通讯被切断了！信号干扰太强，而且……对方好像是主动关闭了通讯频道！』
高城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帮兔崽子！』
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是不要命了啊！』
袁朗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扩大的红色区域，那个区域的核心，就是林锋他们所在的主控室。
他知道，那三个兵，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
主控室已经变成了一片地狱。
浓烟、粉尘和刺鼻的焦糊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许三多红着眼睛，机械地重复着投掷的动作，他的手臂已经酸痛到几乎抬不起来，但他没有停下。
成才也完成了第二处爆破点的设置，他灵巧地躲开一台机器人的扑击，同时用步枪进行短点射，压制着那些不断从墙壁破洞中涌出的机器人。
他的射击不再追求精准破坏，而是以掩护和阻滞为第一目的。
陈静的虚拟形象在主屏幕上闪烁不定，电流的干扰让她的脸庞时而清晰，时而扭曲。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明显的电磁杂音，显得尖锐而失真。
『林锋！你这个疯子！你真的不想知道伍六一的下落了吗？』
她似乎找到了新的施压方式。
『他的义肢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就在b-7区的废墟里！离这里只有不到八百米！』
为了增加说服力，一个模糊的监控画面被强行投射到了仅剩的一块完好的副屏幕上。
画面里，一条熟悉的高科技义肢，半埋在坍塌的混凝土和钢筋之中，上面的指示灯还在微弱地闪烁。
『我的回收小队已经出发了！』
陈静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你现在停下来！立刻！我可以让他们优先处理他！或许……他还有救！你难道不想给他一个机会吗？』
林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那块屏幕，看着那条熟悉的义肢。
许三多和成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们同时看向林锋，眼神里带着一丝挣扎和希冀。
『队长……』
成才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锋缓缓地转过头，他没有看屏幕，而是看向了成才。
『成才。』
『到！』
『炸了那个屏幕。』
成才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是一枪。
砰！
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那块副屏幕的中央，屏幕炸裂开来，画面瞬间消失。
林锋抬起头，对着天花板上那个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一个字吗！』
他的怒吼，淹没在又一次剧烈的爆炸声中。
陈静的虚拟形象在主屏幕上剧烈地扭曲着，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情绪，一种混杂着愤怒和不解的尖啸。
『不可理喻！你们这些原始、野蛮、被情绪左右的碳基生物！你们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你们根本不配……』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许三多将最后一捆手雷，连同整个弹挂，一起扔向了主屏幕。
轰隆！
巨大的屏幕墙在爆炸中四分五裂，陈静的脸庞，连同她的声音，一同消失在火光之中。
基地内部的自毁倒计时，在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备用屏幕上，跳动到了最后的三分钟。
`00:03:00`
`00:02:59`
但对于这个摇摇欲坠的主控室来说，三分钟也已经太长了。
『成才！最后一处！我们进来的那扇闸门上方的结构梁！』
林锋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收到！』
成才应了一声，抓起最后一包c4，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就在他即将抵达目标位置时，一处天花板突然坍塌，一台潜伏已久的战斗机器人从烟尘中猛扑而下。
它的速度太快了。
成才只来得及侧身，那锋利的金属节肢就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左肩，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
『呃啊！』
成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作战服。
但他没有放弃，用右手死死地抓住c4，忍着剧痛，将它拍在了头顶的结构梁上，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了起爆器的遥控开关。
绿灯亮起。
『队长……任务……完成……』
说完这句，他头一歪，昏了过去。
林锋目眦欲裂，他冲了过去，一刀砍断了那台机器人的节肢，将昏迷的成才从地上拖了起来，架在自己肩上。
整个房间的结构正在崩溃，巨大的金属块和混凝土从头顶砸落。
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坍塌的碎石和机器人堵死。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即将坍塌的铁棺材里。
许三多也冲了过来，他看着重伤的成才和四周绝望的景象，一时间不知所措。
『队长……我们……』
林锋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他们冲进来的那条，此刻同样被乱石半堵的通道上。
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他看着许三多，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三多！我们进来的那条通道！把我们身上最后所有的炸药，全都扔过去！现在！立刻！引爆它！』
许三多彻底懵了。
『队长！那条路是我们唯一的……炸了它，我们……』
『这是命令！』
林锋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火焰。
『我们不走了！我们要用爆炸，把自己……冲出去！』
许三多看着林锋，看着他肩上生死不知的成才，再看看周围不断崩塌的世界。
他明白了。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赌博。
不，甚至连九死一生都算不上。
他笑了，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笑得那么难看，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从身上解下最后几颗手雷，又从成才的背心上扯下备用的，将所有的保险都拔掉。
他看着通道的深处，仿佛看到了家，看到了钢七连，看到了那个活蹦乱跳的伍六一。
『班长……六一……』
许三多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喊了出来。
『俺们……回家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捆死亡的焰火，扔进了通道的尽头。
林锋紧紧地抱着成才，将他护在身下，背对着爆炸的方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然后，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吞噬一切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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