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灰烬与铁光
清冽的山泉水如同生命的血液，源源不断注入汉部落干涸的躯体。绝望的氛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最深黑暗后、破土而出的顽强生机。人们依旧饥饿，依旧疲惫，但眼神中重新有了光，手中干活也多了几分力气。
獠的牺牲和那几袋血粮化作的浓粥，像烙印一样刻在每个族人的心里。悲伤并未消失，而是沉淀为一种冰冷而坚定的恨意，一种同仇敌忾的凝聚力。整个部落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块，在失去与痛苦中，反而变得更加坚韧。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泽部落的头领狰，绝不会坐视他们缓过气来。獠突击队的成功劫掠，不仅带回了粮食，更狠狠抽了狰一记耳光。报复，必然会以更凶猛、更残酷的形式到来。
阳歌的判断没有错。
就在水源打通后的第三天清晨，地平线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
不是小股部队的骚扰，也不是针对水源的佯攻。
是主力！泽部落倾巢而出的主力！
黑压压的战士，如同移动的森林，从西北、正西两个方向，以一种缓慢而充满压迫感的姿态，向着汉部落的新聚居地推进而来。人数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进攻，显然狰已经不顾伤亡，决心要一举碾碎这个屡次让他受挫的顽强对手。
了望哨的警报声凄厉得变了调。
“全体！备战！”阳歌的吼声响彻营地，刚刚有所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至极限！
人们扔下手中的活计，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自己的防御位置。弓箭手爬上胸墙和箭垛，近战队员紧握武器守在缺口后方，老人和孩子则负责搬运箭矢和石块。整个部落如同一只瞬间竖起尖刺的刺猬。
泽部落的队伍在距离胸墙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开始排列阵型。这一次，他们显然做了更充分的准备。队伍中出现了十几面巨大的、用新鲜原木和兽皮粗糙捆扎而成的简易木盾，由力士扛着，显然是用来对抗汉部落致命的铁箭镞。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队伍的后方，数十名泽部落战士正费力地推拉着几个庞然大物——那是用整根巨木制成的、头部削尖的简易冲车！虽然粗糙，但其巨大的重量和冲击力，对夯土墙体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狰的身影出现在阵前，他骑着一头缴获来的、类似巨鬣狗的坐骑上，目光阴冷地扫视着汉部落的防御工事，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他要用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反抗！
“弓箭手！瞄准那些推冲车的和扛木盾的！自由射击！”阳歌冷静地下令。
岩灵强忍着手臂的酸痛，率先射出一箭！铁镞箭带着尖啸，精准地命中一个扛木盾的泽部落力士暴露在外的小腿！那力士惨叫一声，踉跄倒地，巨大的木盾歪向一边。
其他弓箭手也纷纷放箭！但泽部落显然吸取了教训，巨大的木盾有效地保护了大部分人员，铁箭虽然能造成伤亡，却无法像之前那样形成毁灭性的压制。
“推进！”狰挥手下令。
泽部落的阵型开始整体向前移动，巨大的木盾在前，如同移动的城墙，掩护着后面的弓箭手和推着冲车的战士。箭矢从木盾的缝隙中不断射出，虽然准头欠佳，却也给墙头的汉部落弓箭手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
“礌石！滚木！”眼看敌人进入投掷范围，防御的小头目声嘶力竭地吼叫。
圆木和石块再次如同雨点般落下，砸在木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偶尔有倒霉蛋被砸中，惨叫着倒下，但很快就被后面的人补上位置。泽部落的推进速度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
最危险的，是那几辆巨大的冲车，正在一步步逼近胸墙最薄弱的地段！
“不能让他们靠近墙！”獠牺牲后，接替他指挥这段防御的副手急得眼睛血红。
阳歌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硬碰硬，绝对挡不住冲车的撞击！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工坊区那堆新烧制出来、尚未使用的生石灰粉上！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奇效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快！去几个人！用陶罐装石灰粉！要干的！再拿几桶水到墙头！”阳歌厉声下令。
虽然不明所以，但立刻有人照办。几个陶罐装满了雪白的生石灰粉被迅速运上墙头，同时提上去的还有几桶清水。
此时，最前面的一辆冲车，已经距离胸墙不足二十步！推车的泽部落战士发出兴奋的嚎叫，开始加速！
“就是现在！”阳歌对着负责投掷的战士吼道，“把石灰粉，对着推车的人，用力撒下去！然后立刻浇水！”
几名臂力强的战士奋力将沉重的陶罐投向冲车方向！陶罐在空中破裂，大团大团的白色粉末如同浓雾般，瞬间笼罩了推车的泽部落战士！
“什么东西？” “是灰！” 泽部落战士被呛得咳嗽连连，视线一片模糊，下意识地用手去揉眼睛。
就在此时，几桶清水从墙头泼洒而下！
水与生石灰瞬间发生剧烈的放热反应！
“啊——！我的眼睛！” “烫！好烫！” “救命啊！”
凄厉至极的惨叫声瞬间从石灰粉笼罩的区域爆发出来！生石灰遇水产生的强碱性和高热，对毫无防护的眼睛和皮肤造成了可怕的灼伤！推车的战士们顿时陷入彻底的混乱，痛苦地满地打滚，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那辆失去推动的冲车，速度骤减，最终无力地撞在墙根下，只造成了一点轻微的震动。
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不仅重创了敌军，更极大地震慑了泽部落的士气！他们完全无法理解那白色的“妖粉”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遇水就会变得如此可怕！
汉部落这边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这用来砌墙的东西，竟还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快！继续！攻击其他冲车！”阳歌趁热打铁。
同样的方法被再次使用。虽然泽部落有了防备，试图用木盾遮挡，但飘扬的石灰粉无孔不入，依旧造成了可观的混乱和杀伤，极大地延缓了冲车的进攻。
狰在后方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暴跳如雷。他精心准备的冲车战术，竟然被对方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破解了！
战局再次陷入了僵持。泽部落依仗人数优势不断冲击，汉部落则凭借工事、铁箭和石灰粉顽强抵抗。胸墙上下，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变得异常血腥。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泽部落的尸体在墙下堆积如山，汉部落的伤亡也在持续增加，箭矢和石灰粉都消耗巨大。
就在阳歌感到压力越来越大，防线几近极限之时——
泽部落的后阵，再次发生了骚乱！
这一次，不是小股部队的偷袭。只见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突然从侧翼的山林中杀出，猛攻泽部落的后方！那支队伍装束杂乱，武器也五花八门，但战斗极其勇猛，似乎带着积压已久的仇恨！
是黑石部落的残部！他们在首领“磐”的带领下，一直在附近山林中躲避泽部落和灾难，此刻眼见汉部落与泽部落血战，竟主动杀出，前来助战！
这支援军虽然人数不多，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泽部落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士气本就低落，此刻突遭背后袭击，顿时阵脚大乱！
狰看着彻底混乱的阵型和如潮水般败退下来的士兵，知道事不可为。他发出不甘至极的怒吼，最终只能下令撤退。
泽部落的第二次大规模进攻，再次以惨败告终。
汉部落，又一次守住了家园。
人们瘫倒在废墟上，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阳歌看着败退的敌军，又看了看前来助战、同样伤亡不小的黑石部落战士，心中百感交集。
灰烬与铁光中，联盟的雏形，于血火中悄然诞生。
（第一百零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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