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弥漫着陈腐的泥土和霉菌气味，唯一的光源是从头顶木板缝隙漏下的几缕惨淡月光，切割出方寸之地的模糊轮廓。绝对的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有力的搏动声。
林凡盘膝坐在角落，双手各握一块色泽黯淡、杂质斑驳的下品灵石。《万劫不灭经》的功法路线在体内缓缓流转，不同于寻常引气法门的温和，它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掠夺性。
丝丝缕缕驳杂的灵力被强行从灵石中抽离，顺着掌心劳宫穴涌入经脉。那感觉并非舒适温润，更像是粗糙的砂砾混着冰渣，强行灌入狭窄脆弱的河道，带来阵阵刮擦般的刺痛。
林凡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牙关紧咬。他必须全神贯注，以远超自身境界的精妙控制力，引导、约束这股外来力量，按照经文路线运转，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受损的下场。
源戒在指根处微微发烫，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冰凉气息，并非灵力，却仿佛能安抚、梳理那些躁动不安的驳杂能量，使其更易于被炼化吸收。更多的驳杂秽气，则被功法强行逼出体外，在皮肤表面凝成一层薄薄的、带着腥气的灰色油汗。
一块灵石很快色泽变得灰白，咔嚓一声轻响，碎裂成毫无灵性的粉末。
没有丝毫停顿，林凡立刻拿起第二块，继续吞噬。
痛苦持续着，但他眼神却越来越亮。能清晰地感受到，干涸的经脉正被迅速充盈，那层困扰他多年、近乎铁板一块的修为壁垒，正在这股蛮力的冲击下，开始松动！
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中流逝。
当第二块灵石也化为齑粉时，他周身的气息已然鼓荡起来，破旧的衣衫无风自动。
第三块灵石握入手中，更庞大的灵力洪流轰然涌入！
轰！
体内仿佛响起一声只有他自己能闻的闷响！那层坚固的壁垒应声而破！
周身气流微微一震，毛孔中排出的灰色油汗更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轻盈与强韧！
炼气二层！
林凡猛地睁开眼，瞳孔中精光湛然，远比之前更为凝实。握紧拳头，骨节发出清脆的爆响，澎湃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涌动，五感六识再度提升一个层次，地窖外极远处夜猫打架的嘶叫声都清晰可闻。
他没有任何欣喜若狂，只是冷静地内视自身。经脉拓宽了些许，更为坚韧，丹田内的气旋壮大了一圈，缓缓自行旋转，吸纳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源戒提供的能量流似乎也粗壮了一丝。
但三块下品灵石蕴含的灵力也仅止于此，距离炼气三层还有不小的距离。修为越往后，所需灵力越是海量。
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随意放在身旁的黑色短刃上。
心念微动，他再次握住刀柄，这一次，炼气二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嗡——！
短刃发出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黝黑的刃身不再是死寂，表面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黑色符文一闪而逝，一股冰寒刺骨、锋锐无匹的气息骤然爆发开来，将周围地面的浮尘都无声逼开一圈。
刀柄处，两个极其古老晦涩的字迹在灵力灌注下微微亮起，又迅速隐没。
【残影】。
林凡福至心灵，明白了这短刃的名字。他随手向前轻轻一划。
嗤啦！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割裂了，一道极淡的黑色细线一闪而逝，对面地窖土墙上悄然出现一道深达数寸、光滑无比的切痕！
林凡瞳孔微缩。这一击，并未动用任何术法，仅仅是注入灵力后的随意一挥，其锋锐程度和那种撕裂一切的意境，远超他的想象。这绝非法器，至少是灵器级别，甚至更高！那蒙面女子竟将此等宝物当做搭头？
是明珠蒙尘，还是……另有所图？
他不再多想，无论是什么，现在这柄“残影”是他的了。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在接下来追杀中活下去的资本。
他熟悉着新增的力量，适应着残影短刃的运用，将炼气二层的境界彻底稳固下来。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时刻。
地窖入口处那块遮掩的木板，被人极其轻微地挪动了一下。
声音微乎其微，但在林凡此刻敏锐的感知中，却不啻于惊雷！
他瞬间屏息，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悄无声息地滑至入口下方的视觉死角，残影短刃反握手中，灵力暗蕴。
来了！
是循着蛛丝马迹搜来的居山盟喽啰？还是……王仙师亲自到了？
木板被缓缓推开更大缝隙，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泥鳅般滑了进来，动作轻巧，落地无声。来人修为不高，大约炼气一二层的样子，进来后并未立刻四处张望，而是警惕地侧耳倾听地窖内的动静。
不是王仙师。林凡心下稍定，但杀意未减。不管是谁，找到这里，就不能放过。
就在那人小心翼翼向前摸索，经过林凡藏身的死角瞬间！
林凡动了！依旧是静如处子，动如奔雷！左手如电探出，精准无比地捂向对方口鼻，右手的残影短刃则化作一道毒辣的乌光，直刺对方心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
然而，就在短刃即将触及对方衣衫的刹那，林凡的动作猛地顿住。
入手处……一片柔软。鼻尖嗅到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地窖霉味的清新草药香气。
被他捂住嘴的人剧烈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
是个女人？女孩？
林凡眉头皱起，捂嘴的手丝毫未松，另一只手中的残影短刃却稍稍偏离了要害，刀尖依旧稳稳抵在对方的咽喉之上，冰冷的触感让女孩瞬间僵住，不敢再动弹分毫。
“谁派你来的？”林凡压低了声音，语调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如同毒蛇嘶鸣，“说错一个字，死。”
女孩身体剧烈颤抖，眼中惊恐万分，拼命摇头，呜呜作响。
林凡稍微松开了捂嘴的手，但刀尖依旧紧贴皮肤。
“我……我不是……”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稚嫩而慌乱，“没人派我……我是躲……躲进来的……外面……外面有人在追我……”
林凡眼神锐利如刀，审视着女孩。她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沾着些泥灰，但难掩清秀轮廓，一双大眼睛里水光潋滟，此刻写满了恐惧和哀求，不像作伪。修为也确实只有炼气一层，气息虚浮。
“追你？什么人？”林凡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冰冷。
“是……是坊市‘百草堂’的护卫……我……我偷了他们一株……一株凝露草……”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羞愧和害怕。
凝露草，一品灵草，价值大概值十几块下品灵石。值得护卫追捕，但似乎又不至于让一个炼气期女孩慌不择路逃入这种危险的黑市区域躲藏。
林凡沉默着，抵在女孩咽喉的刀尖没有丝毫颤动。他在判断。
就在这时，地窖外远处传来了隐约的呼喝声和脚步声。
“那丫头跑哪去了？”
“肯定就在这附近！搜！”
“妈的，敢偷刘管事的东西，逮到有她好看！”
声音逐渐向着地窖方向靠近。
女孩的身体瞬间绷紧，眼中绝望之色更浓，哀求地看着林凡，泪水无声滑落。
林凡眼神闪烁了一下。外面的追兵听起来不像作假。他缓缓收回了残影短刃，但另一只手依旧扣在女孩的脉门上，只要稍有异动，瞬间就能捏碎她的手腕。
他拉着女孩，迅速隐入地窖最深的阴影里，同时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女孩刚才挣扎时留下的些许痕迹。
脚步声在头顶附近徘徊、咒骂了一阵，似乎并未发现这个隐蔽的地窖入口，渐渐远去了。
地窖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林凡能感受到女孩剧烈的心跳和微微的颤抖。
“为什么偷东西？”他忽然低声问。
女孩愣了一下，抽噎着小声回答：“我……我娘亲旧伤复发，需要凝露草入药……我买不起……”
很俗套的理由。但在底层，这就是最常见的悲剧。
林凡松开了扣住她脉门的手，后退半步，依旧保持着警惕，但杀意已敛去大半。
“谢谢……谢谢你……”女孩怯生生地道谢，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林凡没有回应，只是冷漠地看着她。黑暗中，两人沉默相对。
过了许久，女孩似乎缓过劲来，小声问道：“你……你也是躲在这里的吗？你得罪了什么人？”
林凡瞥了她一眼，没回答。
女孩似乎有些尴尬，低下头，又不死心地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我叫小荷。我家就住在城南稻草巷……今天真的谢谢你……”
林凡依旧沉默。他从怀里摸出那块仅剩的、未吸收的下品灵石，扔了过去。
灵石落在小荷怀里，她吓了一跳，拿起一看，惊呼一声：“这……这太贵重了……我……”
“拿着药，滚。”林凡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忘记今晚见过我。否则，我会找到你。”
小荷握着那块冰凉却蕴含着希望的灵石，看着黑暗中林凡模糊却冰冷的身影，咬了咬嘴唇，最终重重点头：“谢谢！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一定！”
她小心翼翼地将灵石揣好，又对着林凡的方向鞠了一躬，这才蹑手蹑脚地爬出地窖，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林凡站在原地，神识蔓延开来，确认她真的离开，并且没有引来任何麻烦。
他重新坐回角落，拿起那柄残影短刃，指腹缓缓摩擦过冰冷粗糙的刀身。
刚刚升起的炼气二层修为，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
王仙师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这柄来历不明的短刃是福是祸？
突然闯入又离去的女孩，是意外，还是……另一个麻烦的开始？
魔主要他永远清醒。
他便冷眼看着这一切，吞噬着，等待着，准备着。
下一次，刀出鞘时，必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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