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妃嫔赏花，前朝皇帝官员忙碌。
北地的风波虽暂告段落，但后续的清算、安抚、人员调配等诸般事宜，依旧千头万绪。
郗砚凛仿佛不知疲倦般，连日来忙于召见臣工、批阅奏章，思政殿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盛夏的午后，暑气最是蒸人。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思政殿内虽置了冰，但或因政务繁忙，竟也压不住那股由内而外的燥热。
郗砚凛刚送走一批商议北地官员替补人选的臣子，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只觉得喉间干涩，连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冰镇酸梅汤也引不起丝毫兴趣。
张德海小心翼翼地又换上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觑着皇帝的脸色。
试探道：“陛下，日头正毒，不若歇息片刻？听闻今日明曦宫小厨房制了些新巧的冰酪。用的是去岁窖藏的梅花雪水并新鲜牛乳、果汁，清甜不腻，最是解暑……”
郗砚凛看着手中的官员考评档案上，闻言头也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
张德海悄声吩咐柳七赶紧去明曦宫传话。
此时，明曦宫内，因着天热，蔺景然歪在凉榻上翻着一本游记。
阿瑞则趴在窗边的凉席上，拿着小刀和木头，吭哧吭哧地继续雕琢他的小箭矢，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也浑然不觉。
小厨房里，春桃带着两个小宫女，按照蔺景然偶尔从杂书上看来、又加以改良的方子，试着制作冰酪。
牛乳、蔗浆、一点点杏仁汁调匀，倒入刻花精致的梨木模具中，又掺入捣碎的樱桃果泥和一点点薄荷汁液，正准备放入冰鉴深处镇着。
柳七笑眯眯地来了，传达了口谕。春桃一听，忙将刚做好的一份冰酪仔细放入填了碎冰的食盒里，又备上几样清爽的时鲜果切，让柳七带了回去。
“陛下倒是会赶时候。”
蔺景然听了春桃回禀，放下书卷，摇摇头，“也罢，横竖做了不少。给阿瑞也端一碗来免得他眼馋。”
不多时，冰酪便送到了思政殿。
郗砚凛瞥了一眼，倒是比平日里那些甜腻的汤水点心更合眼缘。他拿起小银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冰酪细腻滑润，入口即化，酸甜清冽的果香与醇厚的奶香交织，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暑气的燥腻，薄荷的丝丝凉意直透心脾。
他不由又多吃了两口。
张德海见状，心下暗喜，嘴上却道：“陛下，颖妃娘娘宫里的人说，这冰酪性凉，虽能解暑，但不宜多用，怕伤了脾胃。”
郗砚凛动作顿了顿，放下银匙，淡淡应了一句：“她倒是细心。”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闲王来了。
闲王郗砚策依旧是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摇着扇子晃进来，行礼后便唉声叹气。
“皇兄，您可得给臣弟做主啊！户部那几个老抠儿，非揪着臣弟去年修缮王府超支的账目不放。说是什么……什么‘非常时期，当厉行节俭’！臣弟那还不是为了皇家体面吗？再说，才超了那么一点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一脸委屈。
郗砚凛懒得看他演戏：“超支便是超支。要么你自己掏银子补上，要么就去宗正寺领罚，选一样。”
郗砚策立刻垮下脸：“皇兄！您不能这么狠心啊！臣弟穷得都快当裤子了……”
他眼珠一转，瞥见皇帝案头那碗没吃完的冰酪，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
“咦？这是何物？瞧着倒别致。皇兄如今也好上这口了？定是颖妃嫂嫂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吧？臣弟可否……”
“想吃自己找人做去。”郗砚凛打断他，顺手将那碗冰酪往自己手边挪了挪，一副“休要觊觎”的姿态。
郗砚策：“……”
他夸张地捂住心口，做痛心状。
“皇兄，您变了！区区一碗冰酪，竟比我们兄弟情分还重了吗？”
“再聒噪，便不是掏银子或领罚能了事的了。”郗砚凛终于抬眼，冷冷扫了他一下。
郗砚策立刻噤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告退了。只是出了殿门，那桃花眼里又闪过狡黠的光，摇着扇子嘀咕：“啧，有情况啊……改日定要去嫂嫂那儿蹭一碗尝尝……”
殿内重归安静。郗砚凛处理完手头最后一本奏章，他理理袖子：“摆驾明曦宫。”
明曦宫院内倒是荫凉。
阿瑞举着自己雕得歪歪扭扭的小木箭，对着廊下挂的一个彩绸缠的靶子比划，小脸严肃得很。
蔺景然则坐在一旁的秋千架上，慢悠悠地晃着，手里拿着柄绣绷，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见皇帝来了，忙放下起身相迎。
“陛下怎么过来了？可是那冰酪不合口味？”
“尚可。”郗砚凛完腰看看阿瑞手中箭，“又在胡闹什么？”
阿瑞兴奋地跑过来：“父父！儿臣在做箭！等做好了，就能射中那个靶心！”
郗砚凛不置可否。
蔺景然替他扇扇风，轻声道：
“北地诸事渐平，陛下也可稍松心神了。夏日悠长，总绷着弦，人也乏累。”
郗砚凛挑眉：“你弟弟景辞在平州，处置贪官、安抚流民之余，还顺手揪出了两个隐匿多年的朝廷钦犯。”
蔺景然执扇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陛下消息灵通。臣妾也是刚听家父来信提及几句，说是阿辞运气好，恰巧撞破了罢了。能为陛下分忧，是蔺家的本分。”
郗砚凛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言。
阿瑞在一旁吃着冰酪，弄得满嘴都是奶渍，含糊不清地插嘴：“舅舅最厉害了！以后阿瑞也要像舅舅一样，帮父父打坏人！”
他郗砚凛抬手，用指腹抹去儿子嘴角的污渍，眉眼含笑：“志向不小。先把你的箭练好再说。”
夕阳的余晖透过藤蔓缝隙洒下，在院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冰酪的凉意驱散了暑气，孩童的嬉笑点缀着宁静。
郗砚凛就这般坐着，听着蔺景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宫中的闲趣，阿瑞叽叽喳喳地展示他的“成果”。
“明日朕要去西苑马场察看新到的战马，天气炎热，你若得闲，可带阿瑞同往，苑中比宫里凉爽些。”
蔺景然征了征，随即低头对阿瑞笑道：“听见了？明日带你去骑马。”
阿瑞欢呼一声，扔下小木箭就跑去找他的小马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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