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
高晓松并不知道，他的每一步动作都在纪检组的隐秘监控之下。办公桌上的座机还在微微发烫，秘书刚刚带来的消息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直直刺穿他强装镇定的伪装——“高主任，刚听说邓鑫元带着新证据，又去找王书记了。”
“哐当”一声，高晓松手里的钢笔掉在红木办公桌上，笔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狰狞的墨痕。他瘫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挺括的白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只剩下无边的恐慌在胸腔里疯狂蔓延。那些证据他比谁都清楚：阴阳合同的破绽、私下转账的流水、克扣设备款的明细，每一样都足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几分钟后，高晓松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眼神里布满血丝，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抓起西装外套胡乱套在身上，快步冲出办公室，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
他的目标是技装处——那里正在撰写江城理工大学设备采购的核查报告，只要能篡改关键数据，就能切断邓鑫元举报的核心依据。推开技装处的门时，负责撰写报告的科员小李正对着电脑核对数据，看到高晓松风风火火闯进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高晓松反手带上门，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购物卡，“啪”地拍在桌上，卡片散落开来，露出上面印着的“5000元”字样，足足有十几张。“小李，帮个忙。”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却又透着不容置喙的威胁，“把江城理工大学的设备缺口那部分改了，就写‘基本满足教学需求，暂无紧急采购必要’。改完这些购物卡都是你的，够你好几年工资了。”
他俯身逼近小李，眼神阴狠：“要是不照做，你这个科员岗位能不能保住，可就不好说了——上次你迟到三次、还有误填报表的记录，都在我这存着呢，想让这些成为你考核不合格的理由，易如反掌。”
小李看着桌上的购物卡，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脸上满是挣扎。但他很快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颤抖着推到高晓松面前：“高主任，不是我不帮您，这是技装处长的签字文件，上面写着‘按实际情况撰写，不得篡改’。而且……纪检组的同志昨天就来过了，特意嘱咐过，所有核查报告必须如实上报，任何人不能改动，否则要承担责任。”
高晓松一把抓起文件，上面“按实际情况撰写，不得篡改”的字迹力透纸背，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他猛地把文件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篡改数据的路，被纪检组提前堵死了。
走投无路的绝望感瞬间吞噬了高晓松。他踉跄着走出技装处，走廊里的灯光刺眼，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掏出手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疯了似的拨通了周老板的电话，语气急促得几乎破音：“老周，立刻到你公司仓库后的小办公室等着！有急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挂断电话，高晓松冲进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汽车时，方向盘被他握得咯吱作响。他从后座拖过一个黑色公文包，拉开拉链——里面装着几叠未拆封的现金，红色的钞票扎得整整齐齐，还有三张没有登记真实身份的隐秘账户银行卡，这些都是他这些年和周老板勾结，克扣学校设备采购款攒下的“家底”。
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的光影在他惨白的脸上晃来晃去，可他觉得车速慢得像蜗牛爬。每一个红灯都让他焦躁难耐，不停按着喇叭，引得周围车主纷纷侧目。他脑子里全是纪检组上门调查的画面，是自己被戴上手铐带走、锒铛入狱的场景，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模糊了视线，只能胡乱地用袖子擦拭。
周老板的建材公司位于城郊，仓库后的小办公室是他们私下接头的秘密地点，偏僻又隐蔽，平时很少有人来。高晓松赶到时，周老板已经在门口等候，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手里夹着烟，看到高晓松脸色惨白、眼神慌乱、头发凌乱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堆起谄媚的笑脸迎上去：“高主任，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叫我过来，看你这脸色，是不是不舒服？”
高晓松“砰”地推开车门，拎着公文包踉跄着冲进小办公室，反手“啪”地关上房门，力道之大让墙壁都微微震动。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里面的现金和银行卡“哗啦”一声散落一地，红色的钞票和黑色的卡片混在一起，格外扎眼。
“老周，我们被盯上了！彻底被盯上了！”高晓松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惊恐，“邓鑫元那个疯子，把所有证据都交上去了！纪检组肯定早就查到咱们头上了，刚才我想去改报告都被拦住了，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他抓起一张银行卡塞进周老板手里，指尖冰凉且颤抖：“这里面有30万，你马上找可靠的人，把这些卡、还有我之前给你的那几个隐秘账户里的钱，全部转到境外的地下钱庄，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一分钱都不能剩下！”
他指着地上的现金和散落的卡片，语气急促得像打机关枪：“还有咱们之前签的‘阴阳合同’、私下的银行流水记录、所有的记账凭证，全部烧干净！要么就扔到江里去，用石头压住，绝对不能让纪检组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周老板看着桌上散落的现金和银行卡，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这么大的数额，转账风险极大，可很快，犹豫就被贪婪和恐惧取代。这些年跟着高晓松，他靠着承接学校的设备采购项目捞了不少好处，若是高晓松倒了，他不仅断了财路，之前的勾当也会败露，一样难逃干系。
“高主任，你别急，你别急！”周老板连忙收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口袋，语气故作笃定地安抚道，“我这就安排，保证万无一失。我让我老家的侄子去办转账，他在边境做过几年外贸生意，跟地下钱庄的人熟门熟路，绝对不会出岔子。”
他蹲下身，一边收拾地上的现金和银行卡，一边说：“合同和流水我今晚就拿到江边去烧，找个没人的地方，烧完再把灰撒进江里，保证连一点痕迹都剩不下。等风头过了，咱们再慢慢把钱转回来，到时候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高晓松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周老板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声音里带着一丝狠戾，“上次你派去上海打邓鑫元女儿邓念云的那四个人，你让他们立刻离开江城，越远越好！最好跑到国外去，别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也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他眼神疯狂，语速极快：“只要把这些尾巴全部处理干净，纪检组就算怀疑，也拿不到实据！最多定我个工作失误，降职处分，等过段时间风声过了，我再想办法活动活动，肯定能翻身！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周老板被他抓得生疼，却不敢挣脱，连连点头：“我马上去安排，马上！这就给我侄子打电话，再联系那几个人，让他们连夜跑路，保证办妥，你放心！”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就要给侄子拨号。
就在这时，高晓松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小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吓了他一跳。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市教委办公室的座机号码，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喂，您好。”
“高晓松，你在哪？”电话那头传来办公室主任严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廉政建设工作会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要求所有处级以上干部必须参加，一个都不能少！王书记已经到了，就等你了，赶紧过来！”
高晓松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昨天收到会议通知时，只当是常规的廉政宣传会，没放在心上，甚至还想着找个借口缺席。可此刻结合眼前的处境，这通电话像一道惊雷，让他浑身发冷——这个时候开廉政工作会，还要王书记亲自主持，难道是……
他不敢往下想，可缺席会议的后果更严重——这种关键会议无故缺席，无异于不打自招，只会让纪检组更快锁定他。“马上到！马上就到！”他连忙应道，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我这边有点急事，处理完立刻赶过去，绝对不会迟到！”
挂断电话，高晓松对着周老板急促地说：“会议结束我再联系你！记住，今晚必须把所有事办妥！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出了差错，咱们俩都完了，都得去坐牢！”
周老板用力点头，脸上满是保证：“放心，高主任，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今晚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绝不让你失望！”
高晓松没再多说，抓起桌上的公文包，转身就往外冲，甚至忘了整理散落的现金。他拉开车门，几乎是扑进驾驶座，发动汽车时，双手还在微微发抖。汽车再次疾驰而出，朝着市教委会议中心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他反复回想自己和周老板的计划，试图找到遗漏的环节，可越想越慌，越想越乱。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灯次第亮起，却照不进他心中的阴霾。他不知道，纪检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的每一次挣扎，都只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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