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秘密营地被连根拔起、缴获关键罪证的消息,被张远声严密封锁在核心层内。但宜川深山那场短暂而酷烈的大火,以及一支精锐小队神秘行动的痕迹,却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风声,如同初冬的寒气,悄然在暗地里流动。
几天后,胡瞎子再次带回情报,印证了这种变化。
“庄主,范家在宜川明面上的商号人员,一夜之间撤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龟缩不出。咱们在北边几个县的暗桩回报,市面上关于咱们‘擅起边衅’、‘袭杀良商’的流言开始多起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胡瞎子撇撇嘴,“肯定是范家搞的鬼,想泼脏水,顺便试探官府的动静。”
李信分析道:“他们这是在为可能的报复做铺垫,也是想借官府之手给我们施加压力。看来,我们那一下子,确实打疼了他们。”
“官府那边有反应吗?”张远声问。
“暂时没有。”李信摇头,“西安府如今被北面的警讯弄得焦头烂额,恐怕顾不上这等‘无头公案’。不过,我们之前发出的警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听闻抚标营已经往北移动了。”
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官军的注意力被王嘉胤吸引,至少短期内,张家庄不用担心来自官方的掣肘。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
“王嘉胤动了!”胡瞎子语气凝重,“他的前锋,大约五千人,已经离开延安府,沿着洛水河谷,正向南推进!照这个速度,最多十天,就能抵达甘泉山一带!”
甘泉山!那里是张存孟的老巢,也是通往西安府东南门户的要冲!王嘉胤选择这条路线,其意图不言自明——他要先整合或者吞并张存孟的残余势力,然后以甘泉山为跳板,要么直接威胁西安府,要么……东进扫荡包括张家庄在内的西安府东南区域!
“张存孟那边什么反应?”赵武立刻追问。
“还能什么反应?吓得够呛!”胡瞎子嗤笑一声,“听说正在加固营寨,同时派了好几波人出去,看样子是想求援,或者找退路。”
总务堂内气氛凝重。王嘉胤这只庞然大物终于开始南下,首当其冲的虽然是张存孟,但唇亡齿寒,一旦甘泉山被破,张家庄就将直接暴露在数万流寇的兵锋之下。
“庄主,咱们要不要……”赵武做了一个出击的手势,“趁王嘉胤和张存孟狗咬狗,咱们捞一把?”
张远声缓缓摇头:“不行。我们现在插手,等于同时得罪两边,还会过早暴露实力,成为王嘉胤的重点打击目标。让他们先斗。”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甘泉山的位置,然后缓缓向南移动,划过张家庄,最终落在更南边、东边一些区域。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趁着王嘉胤被张存孟暂时拖住,范家暂时退缩的宝贵时机,做三件事。”张远声目光锐利,语速加快,“第一,赵武,派出小股精锐,伪装成流寇或溃兵,在王嘉胤粮道附近活动,袭扰他的后勤,延缓其进军速度,但切记不可恋战,一击即走!”
“第二,李信,以联保团练使的名义,发出最后动员令,要求所有盟寨,将老弱妇孺和重要物资,向我庄及几个指定的核心寨子集中!我们要收缩防线,攥紧拳头!同时,加大从南边购粮的力度,不惜代价!”
“第三,加快庄内‘破军铳’的量产和军队换装,尤其是霰弹的配备。告诉孙老铁匠和陈师傅,我要在半个月内,看到至少三十杆合格的‘破军铳’装备部队!”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张家庄及其联盟,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开始最大限度地蜷缩身体,并将所有的尖刺对准了北方。
庄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但却没有混乱。夜校暂时停了课,所有青壮都拿起了武器,参与到巡逻和工事加固中。妇孺们则默默地将家里最后一点粮食装进口袋,准备随时听从号令,撤往指定的庇护所。田野里,即将成熟的庄稼也顾不上了,人们现在只关心如何活下去。
就在这山雨欲来的压抑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再次来到了张家庄门外。
来的,竟然是范永昌!
与上次的“关切”不同,这一次,范三爷脸上没了笑容,只有一片冰冷的阴沉。他甚至没有要求进庄,只是让人递进来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短,措辞却极其强硬。信中指责张家庄“背信弃义”,“无故袭击范家商队营地”,“劫掠财物,杀伤人命”,要求张远声“立刻交出凶手,赔偿损失,并亲赴西安府解释清楚”,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张远声看着这封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知道,这不是交涉,而是宣战前的号角。范家显然不打算再伪装下去了,他们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在王嘉胤这个大麻烦南下之前,先除掉张家庄这个心腹之患,或者,至少迫使庄子屈服。
他将信纸轻轻放在桌上,对传信的护卫道:“告诉范三爷,他所言之事,本官一概不知。若范家确有冤屈,可具状前往西安府衙申诉,本官定当配合查证。”
护卫将话带到,范永昌听完,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调转马头,带着随从绝尘而去。
望着范永昌远去的背影,张远声知道,最后的缓冲期已经结束。
北有王嘉胤磨刀霍霍,西有范家图穷匕见,而庄内,数千军民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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