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1931:兵王逆旅

栖霞关下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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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血色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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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第二百一十三章:血色黎明

一、暗夜杀机

1937年7月6日,深夜十一点,北平西南郊,赵家庄。

陈峰躺在农家院的土炕上,闭着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土炕烧得温热,透过薄薄的褥子传递到身上,这本该让人放松的温度,此刻却让陈峰觉得烦躁不安。

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枪套上——那是一支从伪军手里缴获的勃朗宁手枪,虽然只有七发子弹,但在这个距离上足够致命。左手枕在脑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炕沿,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不对劲。

从傍晚抵达赵家庄开始,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始终挥之不去。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从镜泊湖一路杀到北平,经历了无数次伏击和追杀,现在突然进入“安全区”,反而让他浑身不自在。

张自忠将军的款待很热情,八路军的接应很及时,护送计划也很周全——明天一早,一个排的二十九军士兵会护送他们出城,走西山小路前往张家口,然后转道去延安。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正是这种天衣无缝,让陈峰警惕。

五年了,和佐藤英机斗了整整五年。那个日本特务头子就像一条毒蛇,永远躲在暗处,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突然咬上一口。陈峰太了解他的风格:阴谋套着阴谋,陷阱连着陷阱。当你以为看穿了他的一层算计时,往往已经落入了更深的一层。

“佐藤现在在干什么?”陈峰睁开眼睛,盯着屋顶的椽子。黑暗中,那些椽木像一条条僵死的蛇,横亘在视野上方。

按照常理,佐藤应该已经知道他们抵达北平,甚至可能知道他们在赵家庄。以那个人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坐视他们带着细菌战情报离开。那么,他会怎么做?

强攻?不太可能。赵家庄紧挨着二十九军防区,张自忠的指挥部就在三里外,驻军一个团。佐藤就算调一个大队来,短时间内也打不下来。

暗杀?有可能。但陈峰住的这个院子,里里外外有八个哨兵,都是张自忠亲自挑选的老兵,想悄无声息地摸进来几乎不可能。

收买内奸?这个可能性最大。二十九军不是铁板一块,军中既有冯玉祥的旧部,也有蒋介石的嫡系,还有各路地方势力安插的人。佐藤在华北经营多年,收买几个军官并不难。

陈峰突然想起一个人——王参谋。

下午在指挥部,那个年轻参谋的眼神总让他觉得不舒服。不是敌意,也不是善意,而是一种……审视?像商人在打量一件货物的价值。而且王参谋太热情了,从安排住宿到准备车马,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这不符合一个高级参谋的身份。

“如果他真是内奸……”陈峰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那么明天所谓的“护送”,很可能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死亡之旅。出了城,到了荒郊野岭,一个排的士兵突然倒戈,或者“遭遇土匪袭击”……事后报告怎么写都可以。

陈峰坐起身,披上外套,轻轻推开房门。

院子里,两个哨兵正在巡逻。看到陈峰出来,其中一个立正敬礼:“长官,还没休息?”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陈峰摆摆手,“你们继续。”

他走到院墙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的小巷空无一人,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远处,卢沟桥方向隐约传来军号声——那是二十九军在换防。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陈峰知道,真正的危险往往隐藏在正常之下。

他回到房间,却没有上炕,而是开始检查装备。手枪、子弹、匕首、手榴弹——这些是从镜泊湖一路带过来的,每一件都沾过血。他把它们一件件摆在炕上,像举行某种仪式。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已经磨得发白,边角处甚至有了破洞。打开,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还有一张照片。

笔记本是他穿越后开始记的,上面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记录着重要事件和时间节点。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1937年7月6日,抵北平,情报已交张自忠。明晨赴延安。

照片是在沈阳照的。1932年春天,林晚秋二十岁生日,她父亲林世昌请了个照相师傅到家里。照片上,林晚秋穿着浅蓝色的旗袍,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有些羞涩。陈峰站在她身后半步,穿着粗布衣服,表情僵硬——那是他穿越后第一次照相,还不习惯这种“定格时间”的方式。

五年了。从沈阳到镜泊湖,从镜泊湖到北平,两千多里路,无数次生死关头。他答应过要带她看到胜利的那一天,但现在,连明天的太阳能不能看到都成问题。

陈峰收起布包,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不能等明天了,必须今晚就走。

他悄悄推开里间的门。林晚秋睡在隔壁,此刻正蜷缩在炕上,呼吸均匀。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透进来,照在她脸上,让那张原本就清秀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柔和。

陈峰犹豫了。叫醒她,意味着要连夜逃亡,在日军的封锁线和可能的叛徒围堵中杀出一条血路。不叫醒她,明天一早可能就……

“陈峰?”林晚秋忽然睁开眼睛。她睡得很浅,一点动静就醒了。

“吵醒你了。”陈峰走进房间,“晚秋,我们得走,现在。”

林晚秋坐起身,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去收拾。”

这就是她最让陈峰佩服的地方——绝对的信任。五年来,无论陈峰做出多么不可思议的决定,她从来没有质疑过,只是默默地跟着,执行。

“只带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不要了。”陈峰说,“动作轻点,别惊动哨兵。”

两人迅速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一些干粮、水壶、药品,还有那份细菌战情报的副本——原件已经交给张自忠,但陈峰留了个心眼,誊抄了一份。

十分钟后,两人准备妥当。陈峰把勃朗宁手枪递给林晚秋:“会用吗?”

“你教过我。”林晚秋接过枪,虽然手有些抖,但眼神坚定。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枪声会暴露位置。”陈峰又递给她两颗手榴弹,“这个,拉掉环,数三秒再扔。如果……如果被包围了,留一颗给自己。”

林晚秋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但她还是接过了手榴弹:“我明白。”

陈峰看着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对不起,又让你跟我冒险。”

“是我自己选的。”林晚秋握住他的手,“从五年前在沈阳街头,你救我的那一刻起,这条路就是我自己选的。”

院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陈峰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他看到院墙外有黑影在晃动——不止一个,至少有七八个,动作很轻,但很专业。

不是二十九军的哨兵。哨兵不会这样鬼鬼祟祟。

“他们来了。”陈峰压低声音,“走,从后窗。”

后窗对着另一条小巷。陈峰先跳出去,确认安全后,把林晚秋接了出来。两人贴着墙根,往庄子西头摸去。

按照白天的记忆,庄子西头有片玉米地,穿过玉米地就是西山脚下。只要能进山,就有机会摆脱追兵。

但刚走出不到五十米,前方巷口突然闪出两个人影!

“站住!”是日语!

陈峰反应极快,几乎在对方开口的同时就拔枪射击!

砰!砰!

两声枪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两个黑影应声倒地。但枪声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在那边!”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呼喊声,这次是中文,但口音很怪。

陈峰拉着林晚秋就往回跑。但来时的路也被堵住了,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从房顶上跳下来,手里拿着短枪。

“翻墙!”陈峰把林晚秋托上墙头,自己随后翻过。墙那边是个牲口棚,拴着两头驴,被枪声惊得直叫唤。

两人冲出牲口棚,迎面撞上一个人——是王参谋!

王参谋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举枪:“陈峰,别动!”

但陈峰的动作更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抓住王参谋的枪管往上一抬,右手握拳狠狠砸在他的咽喉上!

王参谋瞪大眼睛,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捂着脖子倒了下去。陈峰夺过他的枪,是一支崭新的毛瑟手枪,弹匣是满的。

“快走!”陈峰拉着林晚秋继续跑。

庄子已经乱起来了。枪声、喊声、狗叫声混成一片。有百姓从屋里探出头,又惊恐地缩回去。二十九军的哨兵也被惊动了,正在往这边赶。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一个声音在喊,这次说的是纯正的日语。

陈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十几个黑影正在追来,动作迅捷,显然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更远处,还有更多人在包抄。

“分开跑!”陈峰做出决定,“我引开他们,你往西,进山!”

“不行!”林晚秋紧紧抓住他的手,“要死一起死!”

“别说傻话!”陈峰厉声道,“情报比你我的命都重要!你必须活着把情报送到延安!明白吗?”

林晚秋的眼泪涌了出来,但她知道陈峰说得对。她用力点头:“你……你一定要活着!”

“我会的。”陈峰把王参谋的毛瑟手枪塞给她,“这个你拿着。记住,往西,一直往西,不要回头。”

说完,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开枪,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追兵果然被他吸引了过去。林晚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咬紧嘴唇,转身往西跑。

她不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

二、佐藤的棋局

同一时间,北平城内,日本特务机关。

佐藤英机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张赵家庄的详细地图。地图上标注了每一个院落、每一条巷道,甚至每一口水井的位置。几个红圈特别醒目:一个是张自忠的指挥部,一个是陈峰住的院子,还有一个是庄子西头的玉米地。

“报告中佐,‘樱花’行动组已经就位。”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日本人走进来,恭敬地汇报,“王参谋那边也准备好了,只要陈峰他们按计划出城,就能在二道沟实施抓捕。”

佐藤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陈峰不会按计划走的。”

“您的意思是……”

“我跟这个人斗了五年,太了解他了。”佐藤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就像一只野兽,对危险有着本能的嗅觉。我们的安排越完美,他就越警惕。我敢打赌,他现在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可能已经准备逃跑了。”

年轻特务犹豫了一下:“那我们要不要提前行动?”

“不。”佐藤摇头,“让他跑。只有当他觉得自己安全了,放松警惕了,才是最好的抓捕时机。传令下去,外围的包围圈收紧,但不要逼得太紧。给他一点希望,让他以为能逃出去。”

“可是万一他真的逃了……”

“逃?”佐藤笑了,笑得很冷,“整个华北都在皇军的控制之下,他能逃到哪里去?去延安?八百里山路,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线。去重庆?要穿过整个战场。不,他逃不掉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北平的夜景,远处的前门大街还有零星灯火,但大部分街区已经陷入黑暗。这座城市很快就会易主,就像东北一样,就像整个中国一样。

“陈峰君,我们之间的游戏该结束了。”佐藤喃喃自语,“五年前在沈阳,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三年前在镜泊湖,你毁了我的实验室。现在,在北平,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转身,对年轻特务说:“通知卢沟桥驻军,明天凌晨的‘演习’,可以开始了。”

“凌晨?原计划是明晚……”

“提前。”佐藤说,“我要让陈峰亲眼看着战争爆发,看着他的同胞在皇军的炮火下死去。我要击垮他的意志,让他明白,抵抗是徒劳的。”

“是!”

年轻特务离开后,佐藤重新坐回桌前。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关于陈峰的资料:照片、战斗记录、人员关系……

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写着一行字:身份不明,背景成谜,疑似受过极端专业训练,战术思维远超时代。

“你到底是什么人?”佐藤盯着文件夹里那张模糊的照片,“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我一样,都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如果陈峰真的和他一样,都是“先知”……

不,不可能。佐藤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他是凭借关东军庞大的情报网和对中国历史的深入研究,才能做出精准预判。陈峰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下。午夜了。

1937年7月7日,到了。

三、卢沟桥·1937年7月7日

凌晨四点,卢沟桥。

永定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河水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像一条银色的缎带。石桥横跨河面,桥上的石狮子在黑暗中沉默矗立,已经站了八百年。

桥东头,二十九军219团3营的阵地上,士兵们正在换岗。下哨的士兵揉着惺忪的睡眼,把步枪交给接岗的战友,低声抱怨着鬼天气——虽然已经是七月,但后半夜的河边依然很冷。

“听说了吗?小鬼子最近不对劲。”一个老兵边系武装带边说,“昨天我去宛平城里办事,看到好多鬼子兵在搬弹药,一箱一箱的。”

“演习呗。”接岗的年轻士兵不以为意,“他们不是天天演习吗?”

“这次不一样。”老兵压低声音,“我数了数,光是宛平城外就停了十几辆卡车,还有炮。哪有演习用真炮的?”

年轻士兵正要说什么,突然,桥西头传来了枪声!

不是一声,是密集的枪声!还夹杂着爆炸声!

“敌袭!”哨兵大喊。

整个阵地瞬间活了过来。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抓起枪就往阵地上冲。军官的吆喝声、拉枪栓的声音、奔跑的脚步声混成一片。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枪声不是朝他们来的。桥西头,日军的阵地上,子弹像不要钱一样往天上打,还有信号弹,红的绿的,把夜空照得五彩斑斓。

“搞什么鬼?”3营营长金振中爬到掩体后面,用望远镜观察。

对岸的日军阵地上,士兵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嘴里喊着听不懂的日语。偶尔有流弹打过来,在沙袋上溅起尘土。

“营长,鬼子这是在演戏吧?”一个连长问。

金振中脸色凝重:“演戏用得着打实弹?通知各连,做好战斗准备。还有,派人去团部报告。”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安静了。枪声停了,信号弹也不放了,只剩下永定河的流水声。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枪声更可怕。阵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睛死死盯着对岸。

几分钟后,对岸亮起了探照灯。强烈的光柱扫过河面,扫过石桥,最后定格在二十九军的阵地上。

一个日军军官拿着铁皮喇叭,用生硬的中文喊话:“对面的中国军队听着!我们有一名士兵在演习中失踪,怀疑被你们扣押!现在我们要过桥搜查!”

金振中气得差点骂娘。大半夜的,说丢了个兵,要过桥搜查?这明摆着是挑衅!

“回复他们!”金振中对身边的通信兵说,“就说我方没有见到任何日军士兵,请他们遵守协议,不得越界!”

通信兵正要喊话,对岸突然开火了!

不是零星射击,是机枪扫射!子弹如雨点般泼过来,打在沙袋上噗噗作响。几个没来得及趴下的士兵中弹倒地,惨叫声响起。

“还击!”金振中红了眼,“给我打!”

二十九军的阵地终于开火了。步枪、机枪、手榴弹……所有能用的武器都用上了。一时间,卢沟桥头枪声大作,火光冲天。

战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四、逃亡之路

赵家庄西五里,西山脚下。

陈峰趴在一片乱石堆后面,大口喘着气。他的左肩中了一枪,子弹擦着骨头过去,虽然没伤到要害,但流血不少。他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但血还是不停地渗出来。

追兵暂时被甩掉了,但不会太久。那些日本特务都是老手,循着血迹很快就能找过来。

他检查了一下弹药:勃朗宁手枪还有三发子弹,从王参谋那里夺来的毛瑟手枪还有五发,手榴弹两颗。这点火力,对付几个特务还行,如果来一个班以上的正规军,就凶多吉少了。

必须尽快进山。

陈峰挣扎着站起来,正要往山上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很小心,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立即闪到一块巨石后面,举枪瞄准。

一个人影从树林里钻出来,不是日本特务,是……林晚秋?!

“晚秋?”陈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我放心不下你。”林晚秋跑到他身边,看到他肩膀上的伤,眼圈立刻红了,“你受伤了!”

“小伤。”陈峰拉着她躲到石头后面,“不是让你往西跑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跑到玉米地边上,听到这边的枪声,就……”林晚秋低下头,“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

陈峰想责备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何尝不想让她跟在身边?只是知道那样更危险。

“算了,来了就来了。”他叹口气,“但现在我们必须马上进山。追兵很快会到。”

“你的伤……”

“死不了。”陈峰撕下另一条布条,让林晚秋帮忙重新包扎,“绑紧点,止住血就行。”

林晚秋的手在发抖,但她还是咬紧牙关,用力把布条勒紧。陈峰疼得额头冒汗,但一声没吭。

包扎完,两人继续往山上走。山路很陡,到处都是碎石和荆棘。陈峰因为失血,体力下降得厉害,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林晚秋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

爬到半山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陈峰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示意休息一下。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凌晨五点十分。

“还有两个小时天就大亮了。”他说,“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翻过这道山梁,否则在山上会被当成活靶子。”

“能休息十分钟吗?”林晚秋问。她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嘴唇干裂,脸上全是汗水和尘土。

陈峰点点头。两人靠着一棵松树坐下,林晚秋从怀里掏出水壶,递给陈峰。水壶里的水已经不多了,陈峰只喝了一小口,又递还给她。

“你喝。”林晚秋摇头,“我不渴。”

“别逞强。”陈峰把水壶塞到她手里,“接下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林晚秋这才接过,抿了一小口。水是温的,带着一股铁锈味,但在这种时候已经是琼浆玉液。

“陈峰,”她忽然问,“你说我们能逃出去吗?”

“能。”陈峰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关头都活下来了,这次也一样。”

“可是这次不一样。”林晚秋的声音很低,“佐藤动用了这么多人力来抓我们,说明那份情报真的非常重要。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陈峰沉默了片刻:“晚秋,你怕吗?”

“怕。”林晚秋老实承认,“我怕死,怕再也见不到父亲,怕……”她看了陈峰一眼,“怕失去你。”

陈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我也怕。”他说,“但我更怕的是,如果我们死了,那份情报就没人送到延安了。鬼子的细菌战计划就会实施,成千上万的同胞会惨死。那样的话,我们这五年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林晚秋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懂。所以我们必须活着,必须把情报送出去。”

“对。”陈峰擦掉她的眼泪,“所以,不要怕。怕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山下突然传来了狗叫声。

两人同时一震。追兵带着狗!

“走!”陈峰拉着林晚秋站起来,继续往山上爬。

狗叫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日语的吆喝声。追兵已经上山了。

陈峰边跑边观察地形。前面有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往山顶,比较平缓但暴露;另一条路通往一处悬崖,陡峭但隐蔽。

“走悬崖那条。”他做出决定。

“可是你的伤……”

“顾不上了。”

两人拐上悬崖小路。路确实难走,有些地方只有一脚宽,下面就是几十丈的深谷。陈峰走在前面,一手抓着岩石,一手拉着林晚秋。

狗叫声已经到了岔路口。接着是日语:“这边!血迹往这边了!”

追兵选择了正确的路。

陈峰加快速度。但受伤的肩膀严重影响了平衡,在一个转弯处,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悬崖外栽去!

“陈峰!”林晚秋尖叫,死死抓住他的手。

陈峰悬在半空,脚下是云雾缭绕的深谷。林晚秋用尽全身力气拉他,但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拉得动一个成年男人?

“放手!”陈峰喊,“不然你也会掉下去!”

“不放!”林晚秋的眼泪夺眶而出,“死也不放!”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了,甚至能听到拉枪栓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陈峰用还能动的右手抓住崖壁上的一棵小树,借力往上爬。林晚秋也拼命拉,终于把他拉了上来。

两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气。但没时间休息,追兵已经到了!

“在那里!”一个日本特务发现了他们,举枪就射。

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火花。陈峰拉着林晚秋滚到一块巨石后面,举枪还击。

砰!砰!

两枪,两个特务倒地。但后面还有更多,至少有十几个。

“没子弹了。”陈峰看着空仓挂机的手枪,苦笑。

林晚秋把毛瑟手枪递给他:“用这个。”

陈峰接过,检查了一下,还有五发子弹。但对方十几个人,五发子弹远远不够。

“晚秋,你听我说。”他盯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我拖住他们,你继续往上爬。翻过这个山头,往北走,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可以下山。下山后……”

“我不听!”林晚秋打断他,“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别犯傻!”陈峰急了,“情报!为了情报!”

林晚秋愣住了。是啊,情报。那份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情报,必须送出去。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她没有犹豫。她掏出那份誊抄的情报副本,塞进贴身的衣服里,然后深深看了陈峰一眼:“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我答应你。”陈峰笑了,笑得很坦然。

林晚秋转身往山上跑。陈峰则从巨石后闪出,一边射击一边往另一个方向跑,故意弄出很大动静。

追兵果然被他吸引了过去。五发子弹很快打光,陈峰扔掉手枪,拔出匕首,准备做最后的搏杀。

但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天亮,是信号弹!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信号弹,从卢沟桥方向升起,把整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炮声响了。不是小口径迫击炮,是大炮!沉闷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震得山石都在颤抖。

“开始了……”陈峰喃喃道。

七七事变,终于还是爆发了。

追兵们也愣住了,纷纷抬头看天。趁这个机会,陈峰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灌木丛,消失在山林中。

炮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战争,真的来了。

五、宛平城·黎明

宛平城,二十九军219团团部。

团长吉星文站在城楼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卢沟桥方向的战况。天已经蒙蒙亮了,但炮火和硝烟让能见度变得很差。只能看到桥头火光闪烁,枪声如爆豆般密集。

“报告团长!”一个传令兵跑上来,“3营报告,日军一个大队正在强攻卢沟桥,请求增援!”

“告诉金振中,给我顶住!丢了卢沟桥,我要他的脑袋!”吉星文吼道,“1营、2营,立即增援!”

“是!”

传令兵刚走,又一个参谋跑上来:“团长,师部电话!”

吉星文快步走下城楼,来到团部。电话那头是师长冯治安的声音:“吉团长,情况怎么样?”

“日军大约一个联队,正在猛攻卢沟桥。我团3营正在阻击,1营、2营已经去增援了。”吉星文汇报,“师长,鬼子这次是来真的,不是演习!”

“我知道。”冯治安的声音很沉重,“军部已经接到南京的电报,命令我们‘坚守阵地,不得后退’。但是……不得主动出击。”

“什么?!”吉星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鬼子都打上门了,还不让主动出击?”

“这是命令!”冯治安加重了语气,“守住卢沟桥,但不要扩大事态。南京方面正在和日方交涉,希望能和平解决。”

“和平解决?”吉星文气得差点把电话砸了,“师长,鬼子的炮弹都落到我们头上了,还怎么和平解决?再这么打下去,3营就全打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冯治安才说:“吉团长,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你守住卢沟桥,其他的……等通知。”

电话挂断了。

吉星文握着话筒,手在发抖。他不是怕死,他是替前线的弟兄们不值。明明可以打,为什么不打?明明可以反击,为什么只能挨打?

“团长……”参谋长小心翼翼地问,“那1营、2营还增援吗?”

“增!”吉星文把话筒重重扣下,“告诉1营长、2营长,给我狠狠地打!出了事我担着!”

“可是师部的命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吉星文眼睛红了,“老子今天就是抗命,也要把鬼子打回去!”

命令传达下去了。1营、2营的士兵们嗷嗷叫着冲上阵地,和3营的弟兄们汇合。一时间,卢沟桥头的火力增强了一倍不止。

日军显然没料到中国军队会这么顽强。按照他们得到的情报,二十九军高层已经被“交涉”束缚住了手脚,前线部队应该不敢全力还击才对。

但现实是,卢沟桥上的中国士兵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阵地上。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刺刀折了就用手,用手不行就用牙咬!

“八嘎!”日军联队长气得大骂,“这些支那人疯了!命令炮兵,给我轰!把桥轰平!”

日军的炮兵阵地开火了。75毫米山炮的炮弹呼啸着落在卢沟桥上,石狮子被炸得粉碎,桥面出现了一个个大坑。守桥的士兵成片倒下,但后面的立刻补上来。

一个十九岁的小兵被炸断了腿,拖着半截身子还在开枪,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一个老兵抱着集束手榴弹滚进日军冲锋队形里,和七八个鬼子同归于尽。

这就是卢沟桥,这就是1937年7月7日的黎明。

六、西山·血色朝阳

陈峰在山林里跌跌撞撞地跑着。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好几次差点摔倒。但他不敢停,身后的追兵虽然被炮声干扰,但很快又会追上来。

必须找到林晚秋。

他不知道林晚秋有没有顺利逃脱,不知道那份情报有没有安全。这些未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让他几乎发疯。

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溪。陈峰扑到溪边,掬起水猛灌了几口,又用水清洗伤口。冰凉的溪水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撕下已经湿透的布条,重新包扎伤口。这次他用了更狠的办法——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用匕首割开皮肉,把嵌在里面的弹头挖了出来。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昏过去。但他咬紧牙关,用布条死死勒住伤口,直到血慢慢止住。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虚脱了。躺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天空一点点亮起来。朝阳从东方的山脊升起,把云层染成血红色。

真美啊。陈峰想。如果这不是战争年代,如果能和晚秋一起在这样的早晨看日出,该多好。

但他知道,这只能是奢望。从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起,从他决定站出来抗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条路布满荆棘和血腥。

休息了大约十分钟,陈峰挣扎着站起来。他必须走,必须活着,必须找到晚秋。

沿着溪流往下游走,地势越来越平缓。陈峰判断,这里应该已经出了赵家庄的范围,进入了西山深处。

突然,他听到前面有动静。不是追兵,是……哭声?

陈峰警惕地摸过去,躲在一棵树后观察。前面的一片空地上,坐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百姓打扮。他们围在一起,中间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正在低声哭泣。

林晚秋!

陈峰几乎要冲出去,但多年的训练让他克制住了冲动。他先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埋伏,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晚秋!”

林晚秋猛地抬头,看到陈峰,眼泪瞬间决堤:“陈峰!你还活着!”

她扑进陈峰怀里,放声大哭。陈峰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我没事,我没事。”他轻声安慰,“这些人是……”

“是逃难的百姓。”林晚秋擦擦眼泪,“我在山上遇到他们的,鬼子炮击卢沟桥,炮弹落到村里,他们房子被炸了,只能往山里逃。”

陈峰看着这些百姓。他们个个灰头土脸,有的受了伤,有的只穿着单衣,在清晨的山风中瑟瑟发抖。一个老太太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饿得直哭,但老太太已经没奶了。

“你们从哪来?”陈峰问。

“宛平城外,王家庄。”一个中年男人回答,“鬼子天没亮就开始打炮,村子被炸平了。我爹娘都……都没跑出来。”

他说着说着,哽咽了。

陈峰沉默。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他拼命想改变却无力改变的现实。历史的大潮面前,个人太渺小了。

“你们打算去哪?”他问。

“不知道。”中年男人摇头,“往山里躲吧,躲一天是一天。”

陈峰看了看林晚秋,又看了看这些百姓,做出了决定:“我跟你们一起走。”

“陈峰,可是情报……”林晚秋小声说。

“情报在你身上,你就是情报。”陈峰说,“保护你,就是保护情报。而且,这么多人,目标大,反而安全。鬼子要抓的是我们两个,不会想到我们混在百姓里。”

林晚秋想了想,点点头。

“大家听我说。”陈峰提高声音,“鬼子正在搜山,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斋堂镇,那里有八路军的游击队。到了那里,大家就安全了。”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点头。这个时候,有个拿主意的人,总比没头苍蝇乱跑强。

“但是有几点要求。”陈峰继续说,“第一,保持安静,不要大声说话。第二,跟上队伍,不要掉队。第三,如果遇到鬼子,听我指挥,不要乱跑。能做到吗?”

“能!”百姓们齐声回答,虽然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就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形成了:一个受伤的抗日战士,一个女学生,十几个逃难的百姓。他们互相搀扶着,沿着山间小路,往斋堂镇方向走去。

陈峰走在最前面探路,林晚秋走在中间照顾老弱,那个中年男人殿后。虽然走得很慢,但至少有了方向,有了希望。

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完全升起来了。山林里有了鸟叫声,偶尔还能看到野兔窜过。如果不是远处的炮声提醒,几乎要让人忘记正在发生战争。

“休息一下吧。”陈峰看到大家都很累了,下令休息。

百姓们或坐或躺,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其实也没什么干粮,就是一些煮熟的土豆、玉米饼子,还都又冷又硬。但大家分着吃,你一口我一口,倒也勉强果腹。

林晚秋把最后半块玉米饼递给陈峰:“你流了那么多血,多吃点。”

陈峰摇摇头:“你吃,我不饿。”

“你总这样。”林晚秋把饼子硬塞给他,“每次都是把吃的让给别人,自己饿着。你现在受伤了,需要补充体力。”

陈峰看着手里的饼子,又看看林晚秋坚定的眼神,终于接过来,咬了一小口。饼子很硬,很难下咽,但他吃得很慢,很仔细。

“陈峰,”林晚秋在他身边坐下,“你说,这场仗要打多久?”

陈峰沉默了片刻:“八年。”

“八年?”林晚秋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陈峰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因为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我知道历史。

“我猜的。”他含糊地说,“日本想吞并中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既然开了战,就不会轻易罢休。八年,可能都是乐观估计。”

林晚秋的眼神黯淡下来:“八年……那要死多少人啊。”

“很多。”陈峰说,“很多很多。但如果我们不打,死的人会更多。亡国奴的下场,比死更惨。”

他想起在现代看过的历史资料,南京大屠杀、细菌战、三光政策……那些惨绝人寰的景象,他绝不能让它们再次发生。

“所以我们必须要打。”林晚秋握紧拳头,“就算打八年,打十年,也要打到底。”

“对。”陈峰看着她,眼中充满赞赏,“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使命。用我们的血,为后代换一个太平天下。”

休息了大约二十分钟,队伍继续出发。越往前走,山路越难走。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只能手脚并用往上爬。那个抱着婴儿的老太太实在爬不动了,陈峰就把婴儿接过来,让中年男人背着老太太。

“长官,您真是好人。”老太太流着泪说,“我儿子要是还活着,也该像您这么大了。”

“您儿子……”

“去年被鬼子抓去修炮楼,累死了。”老太太抹着眼泪,“尸首都没要回来,说扔到乱葬岗了。我儿媳妇哭瞎了眼,上个月也走了。就剩下我和这小孙子……”

陈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悲剧,在这片土地上每天都在发生。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护这些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又走了一段,前面突然传来了日语说话声!

陈峰立即示意大家隐蔽。所有人趴到草丛里,大气不敢出。

透过灌木丛的缝隙,陈峰看到,大约五十米外的小路上,有一队日军正在休息。人数不多,大概一个小队,三十多人。但他们装备精良,有机枪,有掷弹筒,看样子是执行搜山任务的。

如果只是陈峰一个人,他有把握悄悄绕过去。但现在带着十几个百姓,其中还有老人孩子,想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

怎么办?打?打不过。跑?跑不掉。

就在陈峰苦苦思索对策时,怀里的婴儿突然哭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日军立刻警觉起来,纷纷举枪朝这边张望。

“八嘎!那边有人!”一个日军军曹喊道。

完了。陈峰心中一沉。他把婴儿塞给林晚秋,拔出匕首:“大家听好,我引开他们,你们往反方向跑。记住,不要回头,一直跑!”

“陈峰!”林晚秋想拉住他,但陈峰已经冲了出去。

他故意弄出很大动静,边跑边喊:“小鬼子,你爷爷在这里!来抓我啊!”

日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三十多个鬼子嗷嗷叫着追了上来,子弹追着陈峰的背影打。

陈峰拼命跑,利用树木做掩护,左躲右闪。但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受伤的肩膀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终于,在一个转弯处,他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几个日军追了上来,枪口对准他:“不许动!”

陈峰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忽然笑了。就这样结束了吗?也好,至少晚秋他们应该逃掉了。

但就在日军要上前抓他时,侧面突然响起了枪声!

不是日军的枪,是中正式步枪!还有机枪,是捷克式!

子弹如雨点般泼向日军,瞬间撂倒了七八个。剩下的日军慌忙还击,但火力完全被压制了。

陈峰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一群穿着灰布军装的人从树林里冲出来,动作迅猛,战术娴熟——是八路军!

“同志,没事吧?”一个八路军战士跑到陈峰身边,把他扶起来。

“没……没事。”陈峰喘着气,“你们是……”

“八路军冀热察挺进军,斋堂游击队。”战士说,“我们接到命令,来接应你们的。林晚秋同志呢?”

“她和百姓在后面……”陈峰话没说完,就看到林晚秋带着百姓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

原来,林晚秋并没有按陈峰说的往反方向跑,而是带着百姓绕了一圈,正好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八路军。

“陈峰!”林晚秋扑过来,看到他没事,眼泪又掉下来了,“你吓死我了!”

“我命大,死不了。”陈峰苦笑。

游击队的队长走过来,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脸上有道疤,但眼神很和善:“陈峰同志,林晚秋同志,你们辛苦了。首长派我们来接你们去斋堂,那里比较安全。”

“谢谢。”陈峰说,“不过这些百姓……”

“一起走。”队长很干脆,“我们游击队就是保护老百姓的。”

就这样,在八路军的护送下,这支奇怪的队伍终于安全抵达了斋堂镇。

七、斋堂镇·新的起点

斋堂镇位于西山深处,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进出,易守难攻。这里是八路军在平西的重要根据地,镇子里有兵工厂、被服厂、医院,还有抗大分校。

陈峰被送到医院治疗。伤口感染了,发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时,已经是7月9日的下午。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峰睁开眼,看到林晚秋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块湿毛巾。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睡梦中的林晚秋眉头微蹙,眼角还有泪痕,显然这两天没少哭。她的脸瘦了一圈,下巴尖了,但那种坚韧的气质反而更明显了。

这就是他要保护的人。这就是他战斗的意义。

陈峰轻轻动了动,林晚秋立刻醒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让陈峰笑了:“慢点问,我一个一个回答。”

林晚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身倒了杯水,扶陈峰坐起来。水是温的,加了点盐,显然是她特意准备的。

“我昏迷了多久?”陈峰问。

“两天。”林晚秋说,“医生说伤口感染了,再晚来半天就有生命危险。还好,现在烧退了,伤口也在愈合。”

“百姓们呢?”

“都安置好了。镇子里有空房子,分给他们住了。那个老太太的小孙子,镇上有个刚生完孩子的妇女,帮着喂奶,孩子没事。”

陈峰松了口气:“那就好。情报呢?”

“交给首长了。”林晚秋压低声音,“首长说,这份情报非常重要,已经派人连夜送往延安。他还说,想见见你,等你伤好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中年人走进来,身后跟着游击队的队长。

“陈峰同志,你醒了。”中年人笑着走过来,“我是冀热察挺进军的政委,刘道生。这位是斋堂游击队的队长,王振武同志。”

陈峰想坐直,被刘道生按住了:“躺着说,躺着说。你可是立了大功啊,那份情报,救了多少人的命。”

“首长过奖了。”陈峰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刘道生摇摇头,“多少人该做的事都没做。你能从东北一路杀到华北,把这么重要的情报送出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在床边坐下:“陈峰同志,我代表组织,正式邀请你加入八路军。以你的才能,在抗日的战场上一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陈峰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林晚秋,林晚秋对他点点头。

“我愿意。”陈峰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林晚秋同志必须和我在一起。”陈峰说,“她是情报员,也是医护人员,能帮上忙。而且……我不想再和她分开了。”

刘道生笑了:“这个不用你说,组织上已经安排了。林晚秋同志在北平的表现我们都了解,是个好同志。她可以去卫生队,也可以去敌工部,看她的意愿。”

林晚秋站起来,郑重地说:“首长,我想去卫生队。我在教会学校学过西医,虽然学得不好,但包扎、换药这些都会。前线需要医护人员。”

“好!”刘道生很满意,“那就这么定了。陈峰同志,你先养伤,伤好了,去侦察连报到。王队长会给你安排。”

“是!”陈峰想敬礼,但胳膊抬不起来。

刘道生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打鬼子的日子还长着呢。”

首长们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陈峰和林晚秋两人。

“你真的想好了?”陈峰问,“加入八路军,意味着更艰苦的生活,更危险的战斗。”

“我想好了。”林晚秋握住他的手,“从五年前在沈阳,我选择跟你走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这条路很难,但这是正确的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们的未来,再难也要走下去。”

陈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他要找的战友,这就是他要保护的人。

窗外,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金黄色。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连绵起伏,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新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但这一次,陈峰不再是一个人。他有战友,有组织,有千千万万和他一样不愿做亡国奴的中国人。

八年抗战,这才刚刚开始。

八、尾声·暗流未息

北平,日本特务机关。

佐藤英机看着手中的电报,脸色铁青。电报是斋堂的潜伏特务发来的:陈峰和林晚秋已被八路军接走,安全抵达斋堂镇。

“废物!”佐藤把电报撕得粉碎,“一群废物!那么多人,抓不住两个人!”

办公室里,几个特务低头站着,大气不敢出。

“中佐阁下,”一个年轻特务小心翼翼地说,“虽然没抓到人,但卢沟桥的事变已经按计划发动了。华北战事一开,八路军那点兵力,自顾不暇,陈峰他们……”

“你懂什么!”佐藤打断他,“陈峰这个人,比一个师团还危险!他在东北五年,坏了我们多少事?现在他去了八路军,有了组织,有了靠山,以后更难对付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七月的北平,总是这样闷热潮湿。

“传令下去,”佐藤转过身,眼中闪过狠厉,“第一,加强对斋堂根据地的渗透,我要知道陈峰的一举一动。第二,通知731部队,细菌战计划提前实施,目标……冀中地区。”

“可是中佐,计划原定是八月……”

“提前!”佐藤吼道,“陈峰带出去的情报,已经让中国军队有了防备。我们必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用细菌武器,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

“是!”

特务们离开后,佐藤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陈峰,你逃不掉的。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窗外的雨,终于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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