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迟提出的条件,如同在刘娥心头点燃了一把妒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灼痛难当。那份被轻视、被比较的屈辱感,几乎要冲破她精心维持的从容表象。她刘娥,如今圣眷正浓,竟要靠一个罪奴来换取表兄的助力?这简直是将她的自尊踩在了脚下!
然而,盛怒与嫉恨过后,深植于她骨子里的权衡利弊与现实考量,终究占据了上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量。
如今她在宫中,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皇后一党虎视眈眈,太后对她不喜,其他妃嫔更是明枪暗箭。皇帝的爱宠固然是最大的倚仗,但君心难测,今日蜜糖,明日或许就是砒霜。她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需要真正可靠的眼线与臂助。
沈执砚……刘娥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秀却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文静的脸庞。此女生性单纯,不擅心计,重情义,且饱读诗书,并非愚钝之人。若将她从掖庭那等绝境中救出,无异于再造之恩。届时,沈执砚必然对她感恩戴德,忠心不二。将一个有把柄、有能力、且绝对忠诚的人放在身边,远比用一个各有算计的宫人要稳妥得多。
至于表兄谢栖迟……刘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既然心系沈执砚,那么将沈执砚牢牢控制在手,岂非也是牵制他的一步妙棋?让他有所求,有所忌惮,才能更好地为她所用。
想通此节,刘娥心中的不甘虽未完全消散,却已转化为一种更为冷静的算计。一箭双雕,此事可行。
机会很快来临。这夜,皇帝宿在揽月轩。夜深人静,纱帐低垂,刘娥估摸着时辰,在皇帝身侧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身体猛地一颤,仿佛从极可怕的梦境中挣脱。
皇帝本就浅眠,立时被惊醒,忙揽住她纤细的肩头,只见怀中美人鬓发散乱,梨花带雨,一双美目泫然欲泣,满是惊惧与悲伤,真真是我见犹怜。
“爱妃?怎么了?可是梦魇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与毫不掩饰的关切。
刘娥顺势偎进皇帝怀里,肩头微微抽动,哽咽道:“陛下……臣妾,臣妾梦到执砚了……”
“执砚?”皇帝一时未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沈家那个小姐,臣妾自幼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刘娥抬起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皇帝,“臣妾梦见她在掖庭……穿着单薄的囚衣,在冷水里浆洗,手上全是冻疮,被人欺负……她哭着喊臣妾‘娥儿姐姐’……臣妾心里难受,却无能为力……”说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刻意模糊了沈家的罪名,只强调是“被抄家”,将重点放在她们少女时期的情谊和沈执砚如今的凄惨境遇上。
皇帝看着爱妃为了一个罪奴如此伤心,非但不觉得她公私不分,反而觉得她心思纯善,重情重义。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后宫女子一点无伤大雅的慈悲心肠,与他平日处理的军国大事相比,微不足道。美人垂泪,只为这般小事,更显得她心地柔软,不似那些只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妃嫔。
他心中怜意大起,轻轻拍着刘娥的背安抚道:“朕当是什么大事,不过一个罪奴罢了,也值得爱妃如此伤心?既然是你惦念的旧友,放出掖庭便是。”
刘娥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柔弱模样:“陛下……这,这合乎宫规吗?臣妾只怕……”
“有何不合?”皇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朕乃天子,莫非连赦免一个无关紧要的罪奴的权力都没有?况且,让她来你宫中伺候,既能全了你们姐妹之情,也能让你身边多个知根知底的人,朕也放心。”
他顿了顿,直接对外间守夜的内侍吩咐道:“传朕口谕,掖庭罪奴沈氏,即日起拨至揽月轩,伺候刘美人。”
“奴才遵旨!”内侍领命,立刻前去传旨。
刘娥破涕为笑,依偎在皇帝怀中,娇声道:“臣妾谢陛下恩典!陛下待臣妾最好了!”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计划顺利达成。既在皇帝面前巩固了单纯重情的好形象,又得到了沈执砚这个未来的心腹,还顺势完成了与表兄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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