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司的日常管理,像卸下了一副沉重的、却早已习惯的铠甲。
起初几天,有种失重的漂浮感。
时间忽然多得奢侈,大把大把地摊在面前,不知该如何挥霍。
陆砚深罕见地有些无所适从。
他会一大早醒来,坐在床边愣神,仿佛在等待一个不存在的会议电话。
或者,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那是他思考重大决策时的习惯动作。
但屏幕上,没有复杂的财报和数据模型。
只有我下载的,基金会近期项目的汇报文件。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发酸。
这个男人,习惯了掌控和奔波,突然的静止,对他而言,或许比连续加班更耗神。
“别敲了,”我端着刚泡好的茶走过去,放在他手边,“桌子都快被你敲出坑了。”
他回过神,看了眼桌面,失笑。
“不习惯了。”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像个突然退休的老干部。”
“那就找点新事情做。”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基金会那边,正好缺个能镇场子的‘老干部’去实地看看。”
他抬眼瞧我,眸子里有光一闪。
“清弦基金会”,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
最初只是我用自己的积蓄和小部分投资回报,默默资助几个贫困学生。后来规模逐渐扩大,陆砚深知道后,不动声色地注入了巨额资金,并利用他的人脉资源,将它规范化、专业化。
但它始终更像是我“打理”的一件事情。
他提供支持,却从未真正深入参与。
现在,我邀请他进来。
不是作为金主,而是作为同行者。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好。”
这一个字,开启了我们的生活新篇章。
我们真的把绝大多数时间,投入到了基金会和彼此身上。
基金会的事务,比想象中更琐碎,也更触动人心。
不再是隔着报表和屏幕的冰冷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生。
我们需要亲自去走访受助项目,去偏远的山区,去城市的角落,去见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和家庭。
第一次去山区一所新建的小学剪彩,路很难走。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摇晃了很久,才看到那所坐落在山坳里的、崭新的白色校舍。
孩子们穿着并不合身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小脸上带着高原红,手里拿着自制的纸花,在校门口排成两排。
他们的眼睛,像被山泉洗过一样,清澈,明亮,带着怯生生的好奇和巨大的喜悦。
校长是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中年人,激动地握着我们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感谢。
剪彩仪式很简单。
红色的绸带,金色的剪刀。
当绸带被剪断的那一刻,孩子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那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纯粹得有力量。
我看着那一张张仰着的、充满希望的小脸,看着他们身后那栋可以遮风挡雨的崭新校舍,看着操场上升起的国旗。
心里有种奇异的暖流在涌动。
这种感觉很陌生。
不是赚到巨额利润时的成就感,不是赢得商业谈判时的优越感。
而是一种更踏实、更温暖的充盈。
仿佛你做的这一点点小事,真的在另一些人的生命里,投下了一束光。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陆砚深。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的棉质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没了商场上的凌厉气势,倒添了几分儒雅。
他正微微弯腰,听一个小男孩结结巴巴地介绍自己的新书包。
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耐心和温和。
夕阳的光线落在他侧脸,将他鬓角的白发染成了金色。
那一刻,他不像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子,更像个普通的、来看望孩子们的温和长辈。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柔软得一塌糊涂。
仪式结束后,我们被孩子们簇拥着参观教室。
崭新的课桌椅,明亮的玻璃窗,黑板上还用彩色的粉笔画着欢迎的图画。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偷偷塞给我一颗用彩纸仔细包好的水果糖。
糖纸已经有些磨损了,看得出被珍藏了很久。
我接过糖,鼻子有点发酸。
走出教室,站在操场上,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
我轻声对身边的陆砚深说:“看见了吗?”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嗯?”
“这比赚一个亿,”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更有意义。”
山风吹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他沉默着,没说话。
只是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力道很大,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共鸣。
我知道他懂了。
我们都懂了。
财富和权势,曾是我们博弈的战场,是困住彼此的枷锁。
而此刻,在这片朴实的土地上,在这些纯真的笑容前,那些过往的纠葛,显得如此遥远和微不足道。
我们找到了比征服和占有,更值得投入时间和心力的事情。
回馈。
以及,更深切地,陪伴彼此。
回去的路上,他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但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
我们从光鲜顶端的掠食者,变成了这人间烟火的同行者。
这种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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