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省委常委们正襟危坐，听取秦宇轩关于陕重集团改革进展与面临问题的专题汇报。
秦宇轩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翔实。他首先肯定了审计工作的成果，指出清除蛀虫是重振陕重的前提。接着，他重点阐述了周亦菲带领临时工作组在稳定生产、摸底调研方面取得的初步成效，并详细解读了已经拟定的战略投资者遴选标准和职工安置预案的指导原则。
“……综上所述，陕重集团的改革已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当前的主要矛盾，是如何在清除腐败毒瘤的基础上，快速引入新鲜血液，重塑企业核心竞争力。我们制定的市场化遴选方案和‘保基本、拓渠道、促转型’的安置原则，是经过充分论证、符合法律法规和政策导向的。”秦宇轩语气沉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常委。
汇报完毕，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省长赵劲松率先开口，定了调子：“宇轩同志前期的工作是扎实有效的，敢于碰硬，方向正确。清除腐败分子，体现了省委的决心；现在推动重组，是发展的必然。改革总会遇到困难，但不能因此而退缩。”
然而，赵省长话音刚落，不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发言的是省委副书记刘志山，他资历老，在省内关系盘根错节。他扶了扶眼镜，语气不急不缓：“宇轩同志的工作热情和魄力，大家有目共睹。不过，正如汇报中提到的，稳定压力很大啊。陕重两万职工，背后就是两万个家庭，处理不好，就是影响社会稳定的大事。战略投资者遴选，是不是过于强调‘外来和尚’了？我们省内的几家重工企业，比如东风机械，实力也不弱，而且知根知底，更能保障本省利益和就业。改革嘛，还是要稳妥为上，步子迈得太大，容易出问题。”
这番话，看似中立，实则与钱胜利之前的论调如出一辙，将“稳定”和“本土利益”作为延缓改革进度的盾牌。
紧接着，政法委书记也表达了类似的担忧，强调在改革过程中必须确保“绝对稳定”，不能引发群体性事件。
压力瞬间集中到了秦宇轩身上。他注意到，钱胜利低头喝着茶，嘴角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秦宇轩知道，此刻他必须迎难而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刘书记、李书记的提醒很重要，稳定始终是压倒一切的大局。”他先肯定对方的出发点，随即话锋一转，“但我想强调的是，真正的、可持续的稳定，来自于发展，来自于问题的解决，而不是对矛盾的掩盖和拖延。”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刘志山：“陕重集团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正是因为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过于强调‘稳妥’，甚至以‘稳定’和‘本土’为名，行保护落后、掩盖问题之实，才使得内部的脓疮越长越大，最终到了非动手术不可的地步！如果继续沿用过去的思维，所谓‘知根知底’的本土企业，恐怕难以带来真正触动根本的改革。我们需要的是能带来先进技术、现代管理理念和市场资源的‘鲶鱼’，来激活陕重这潭沉寂已久的死水！”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凝：“至于职工安置，我们制定的预案，核心是‘保障’与‘发展’并重，绝不是简单粗暴的‘甩包袱’。我们有信心，通过细致的工作和透明的沟通，赢得大多数职工的理解和支持。回避问题，只会让未来的阵痛更剧烈，付出的代价更沉重。长痛，不如短痛！”
这番回应，有理有据，既回应了关切，又清晰阐明了必须坚持改革方向的坚定立场，直接将拖延改革的潜在危害点了出来。
会场再次陷入沉默。几位之前没有发言的常委，如组织部长、纪委书记，微微颔首，显然更倾向于秦宇轩的观点。
省委书记李建国一直在默默聆听，此刻，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环视全场，最终落在秦宇轩身上。
“宇轩同志说得对。”李书记的声音沉稳有力，一锤定音，“改革进入深水区，触碰利益是必然的。我们不能因为怕呛水就不下水。陕重的问题，是多年积累的沉疴，非猛药不能去疴，非重典无以治乱！省委的态度是明确的，必须改，而且要彻底改！”
他看向刘志山和政法委书记：“稳定要讲，但不能成为不改革的借口。政法委、公安厅要配合好，为改革保驾护航，对任何企图干扰破坏改革进程的行为，要坚决依法打击！组织部门要考察好干部，为改革提供组织保障。”
最后，他对着全体常委说道：“陕重集团的改革，是全省国企改革的试金石。这一步走好了，后面的路就好走了。我同意宇轩同志提出的方案，按照市场化、法治化原则，加快推进战略投资者遴选，细致稳妥做好职工安置。领导小组要大胆工作，遇到重大问题，及时向省委报告。散会！”
书记的总结，彻底为这场交锋画上了句号，也为秦宇轩的改革之路扫清了来自最高层面的障碍。
走出会议室，钱胜利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快步离开，没有与任何人交流。
秦宇轩与赵劲松省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与决然。他们知道，常委会的胜利只是争取到了时间和空间，真正的挑战，在会场之外，在具体的执行层面。
刚回到办公室，秘书小李就跟了进来，低声道：“省长，周亦菲主任那边来电话，说遴选公告刚挂到网上，就接到了不少咨询电话，其中……包括‘东风机械’。”
秦宇轩眼神一凛。东风机械，正是刘志山副书记在会上提及的省内企业。动作真快啊。
“告诉周主任，严格按照公布的遴选标准和程序办事，对所有意向方一视同仁。”秦宇轩沉声道，“同时，让她特别注意职工情绪的引导，我预感，接下来不会太平静。”
“是。”小李领命而去。
秦宇轩走到窗前，远处秦岭的山脊线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常委会的硝烟刚刚散去，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已悄然拉开序幕。真正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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