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尚书府送来烫金请柬，名义上是为夫人贺寿，实则暗藏玄机。萧瑾之执意带宁婉悦赴宴，入门时正见柳侧妃戴着整套东珠头面迎客，目光扫过宁婉悦朴素的珍珠耳坠，嘴角扯出讥诮弧度。
华堂初绽：金玉其外，杀机暗藏
暮色四合时分，尚书府朱漆大门缓缓洞开。宁婉悦抬眸望去，只见九重飞檐下悬着百盏鎏金灯笼，火光在晚风中摇曳成猩红色波纹，将门前石狮的影子拉得扭曲细长。她下意识攥紧萧瑾之的袖口，触到他铠甲下紧绷的肌肉——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代表危险临近。
跨过门槛刹那，眼前景象恍若神佛道场。正厅中央悬挂着幅宽丈余的《百鸟朝凰图》，金线刺绣的凤凰双目嵌着鸽血宝石，在烛火映照下似有流光转动。下方紫檀木案摆着七层琉璃塔，每层盛着珍馐美馔，最顶层竟是只烤得金黄酥脆的全鹿，鹿角挂着绸缎红花，却让宁婉悦想起边关战场上见过的战利品陈列。
“萧将军驾到！县主亲临！”随着管家尖细的唱喏，满座宾客齐刷刷起身。宁婉悦扫视全场，发现众人服饰暗藏玄妙：前排显贵皆着绛紫、绯红等艳色锦袍，后排官员却是青灰、藏蓝等沉暗色调，恰似棋盘上泾渭分明的两方阵营。而她自己月白色襦裙缀着银线云纹，在这浓墨重彩间竟显得格格不入。
柳侧妃款款而来，东珠步摇随步伐叮咚作响，腰间缠着足有三指宽的金丝牡丹腰带。她停在宁婉悦面前三尺处，指尖抚过自己鬓边垂落的珍珠璎珞：“早闻县主医术通神，今日可得见识一番。”话音未落，身后侍女托着漆盘上前，盘中赫然躺着支雕花银簪——簪头凤凰口中衔着枚红豆大小的药丸。
酒过三巡，尚书大人抚须提议：“今日雅集，不妨行个‘飞花令’助兴？”众宾客哄然称赏。宁婉悦心中警觉大作——此令看似文雅，实则最易做手脚。果然，当轮到她接令时，柳侧妃娇滴滴开口：“就以‘萧’字为韵吧。”
满座寂静中，宁婉悦从容斟满琥珀夜光杯，清冽酒液注入杯中时泛起细小气泡。她轻吟：“萧萧暮雨子规啼，何妨吟啸且徐行。”诗句脱口瞬间，指尖已悄然叩响杯沿，震落三粒枸杞浮于酒面。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实则暗合医理——若酒中有毒，枸杞遇毒必变色。
“好诗！”对面白发苍苍的老学士抚掌赞叹，浑浊眼珠却闪着精光。宁婉悦含笑致谢，余光瞥见萧瑾之正不动声色地将面前鹿肉换给邻座武将。她知道他在做什么：方才试探性夹起鹿肉时，银筷尖端已微微发黑。
席间突然端上一道炙鹿筋，柳侧妃亲自执玉箸布菜：“听闻夫人善烹野味？”宁婉悦接过银箸，却突然捂住嘴干呕，顺势将整盘菜肴推给身旁丫鬟：“近日害喜严重，闻不得荤腥。”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她故意模仿孕妇姿态，成功避开所有可疑饮食。
夜宴渐酣时，尚书夫人提议观赏新编的《霓裳羽衣舞》。十二名舞姬踩着鼓点鱼贯而入，水袖翻飞间洒落漫天花瓣。宁婉悦却盯着领舞女子腰间佩饰——那串九连环玉璧，正是昨日她在御花园见过的永安公主贴身之物。
“诸位可知？”尚书大人忽然举杯，“这舞原该由宫中贵人领跳，今宵能见此景，实乃幸事啊。”萧瑾之闻言霍然起身，酒杯重重顿在案上：“既是宫里编排的舞蹈，怎不见教坊司印记？”话音未落，两名舞姬袖中寒光乍现，淬毒匕首直取宁婉悦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萧瑾之旋身挡在她身前，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宁婉悦撕下裙摆为他包扎，眼泪砸在他苍白的脸上：“下次不许再替我挡箭！”他气息微弱仍不忘调侃：“若死了便能换你一滴泪，倒也算值得……”鲜血浸透他胸前金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芒。
混乱中，宁婉悦看清偷袭者面容——竟是白日里献舞的宫女！她猛然想起入场时观察到的细节：这些“舞姬”脚履薄底软靴，而非寻常舞鞋，分明方便隐匿兵器。再看四周，原本奏乐的乐师不知何时换了人，琵琶弦上沾着可疑粉末。
“好个鸿门宴！”萧瑾之咬着牙拔出腰间短刀，刀刃映出他猩红的眼睛，“从进门时的熏香，到鹿肉中的乌头碱，再到现在的刺客……尚书大人好手段！”说着甩出枚铜钱，正好打落一名欲溜走的杀手手中淬毒袖箭。
尚书大人拍案而起：“血口喷人！来人呐——”话音未落，屋顶突然射下数十支弩箭，将主谋与帮凶钉死在梁柱上。原来萧瑾之早有防备，暗中通知亲卫埋伏在外。月光透过瓦缝照在尸体惨白的脸上，每个人瞳孔都缩成针尖大小，显然死前遭受巨大恐惧。
宁婉悦扶起虚弱的萧瑾之，突然发现他伤口渗出的血带着淡淡蓝光。她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撒在伤口上，药粉遇血立即腾起青烟：“果然是西域曼陀罗汁提炼的毒药！若不是我改良过解毒散……”话未说完，萧瑾之已沉沉晕过去。
五更梆子敲响时，尚书府已成修罗场。宁婉悦抱着萧瑾之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亲卫清理现场的声音。车帘外掠过残破的灯笼影子，像极了一只只流血的眼睛。
“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她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腰间虎符，“你明明可以躲开的。”萧瑾之艰难睁开眼，伸手替她拭去脸颊血迹：“因为你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说完又昏死过去。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马车停在驿馆后门。宁婉悦刚要下车，忽见暗处走出个人影——竟是永安公主！公主鬓发散乱，往日尊贵不复存在：“你们赢了……但别忘了，这局还没完。”她扔下个瓷瓶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宁婉悦打开瓷瓶，里面装着半凝固的黑色液体，散发着刺鼻气味。瓶底压着张纸条，上书“七日断肠散”。她苦笑着收起瓶子，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这一夜的经历让她明白，所谓朝堂争斗，不过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裹上了层层锦绣绸缎。
三日后，萧瑾之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可曾查到幕后主使？”宁婉悦喂他喝下参汤，轻声道：“尚书府抄家时发现了塞外地图，上面标注着突厥王庭的位置。”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那个风雨飘摇的边关要塞。
窗外传来鸽子咕咕叫声，宁婉悦放出信鸽，翅膀系着密函飞向远方。她知道，这场鸿门宴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千里之外的烽火台上。而他们这对夫妻，注定要在刀尖上跳完这支生死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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