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的战略调整如同一石投入暗流汹涌的深潭，波澜迅速向各个角落扩散。就在陆沉于帅府运筹帷幄、赵莽等将领全力整军备战时，关内一片被划归给后来收拢的穿越者队伍临时驻扎的区域，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压抑而躁动的气氛。
这里原本是关内的一个旧仓库区，条件简陋，但与外面时刻面临妖族威胁的战场相比，已算是难得的安宁之地。数百名穿越者聚集于此，他们大多是在北境溃败后，被陆沉沿途救下或闻讯投奔而来的。经历了一场场生死考验，此刻终于获得片刻喘息，本该是庆幸和休整之时，但无形的裂痕却在这相对安稳的环境下悄然滋生、扩大。
仓库中心，一堆篝火旁，围坐着几十名穿越者，气氛沉闷。火光映照着他们脸上尚未褪去的疲惫和惊惧，以及更深层次的迷茫与挣扎。
一个脸上带着新鲜疤痕的年轻男人猛地捶了一下地面，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你们说，军师……陆沉他，真的还是原来那个陆沉吗？那力量……那眼神……太吓人了！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旁边一个戴着破旧眼镜、学者模样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小李，别忘了黑石河谷……那么多兄弟都死了……高强他们叛变了，军师却奇迹般活着回来，还变得这么……强得离谱。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赵将军他们信了，那是因为他们需要希望，但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怀疑陆沉的力量来源不正，甚至可能已被妖族同化或替换。
“王教授说的不是没道理！”另一个身材高壮、原先是建筑工人的男子瓮声瓮气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全没道理！他现在是强，可以保护我们，但谁知道他以后会怎样？谁知道他得了力量后，还会不会把我们这些‘老乡’当回事？别忘了，当初在皇城，那些土着是怎么排挤我们的！”
悲观和怀疑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长期的压抑、对未来的恐惧、以及穿越者身份带来的天然不安全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陆沉那超出理解的力量变化，成了压垮许多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想。
“放屁！”
一声清叱从人群外围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短发凌乱、脸上沾着油污却眼神明亮的年轻女孩站了起来，她叫林玥，原本是机械工程专业的学生，在之前的突围战中用自制的简陋炸弹屡建奇功。
她毫不畏惧地瞪着那些散播悲观言论的人，声音清脆而坚定：“我看你们是被打怕了，脑子也被打坏了！军师要真是投靠了妖族，或者变成了怪物，他救我们干什么？看着我们在外面被妖族杀光不是更好？他费劲巴拉带我们进关，给我们治伤，图什么？图你们在这儿疑神疑鬼吗？”
“他那力量是吓人，但那杀起妖族来更吓人！一剑一个妖王！这不好吗？难道你们更喜欢之前被妖族追得像狗一样逃命的日子？！”
“还非我族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妖族都要把我们灭族了！还分什么穿越者原住民？能带着我们活下去、能带我们打回去的，就是自己人！”
林玥的话像一把刀子，剖开了许多人心中的懦弱与狭隘。不少穿越者低下头，面露惭色。
但那个被称为王教授的中年男人却冷笑一声：“幼稚！林玥，你太年轻了！权力的诱惑是巨大的！他现在需要人手，自然对我们好。等他彻底掌控大局，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历史上兔死狗烹的事情还少吗？更何况，他的力量来得诡异，万一……万一那是需要付出我们无法想象的代价呢？万一他最后会变得比妖皇更可怕呢？”
他巧妙地利用了人们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你……”林玥气结，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这种基于假设的恶意揣测。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王瀚，收起你那套蛊惑人心的理论。”
众人望去，只见赵明在一批支持者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作为原互助会的会长，他在穿越者中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痛道：“我知道大家害怕，迷茫。我们都失去了太多亲人、朋友。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被恐惧和猜忌蒙蔽了双眼！”
“陆沉军师的力量来源，他已在帅府明确告知，乃是得上古人皇传承！那力量堂堂正正，专克妖邪！这一路走来，他救了多少人？杀了多少妖族？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是，他的变化很大，变得让我们陌生，甚至敬畏。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在这末世之中，我们需要的正是一个足够强大的领袖，一个能真正带领我们杀出一条生路的希望！”
他走到篝火旁，声音提高：“我知道，有些人还在怀念高强那条路，觉得投靠妖族或许能苟活。但我告诉你们，那是饮鸩止渴！是把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最终成为妖皇的养料！看看高强他们现在的样子，你们还想变成那样吗？！”
“如今，军师给了我们另一个选择，一个可以站着活下去，甚至打赢这场战争的选择！你们是要选择相信他，跟着他搏一个未来，还是要继续在这里疑神疑鬼，甚至想着去当妖族的狗？！”
赵明的话掷地有声，如同暮鼓晨钟，敲醒了许多摇摆不定的人。
“赵会长说的对！”
“我们相信军师！”
“跟妖族拼了！死也要死得像个人！”
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赵明和林玥这一边。
王瀚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知道，大势已去。他和他身边少数几个死忠，已然无法再煽动大部分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再言语，默默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一场内讧的危机，在赵明等人的极力斡旋和陆沉实实在在的功绩面前，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大部分穿越者选择了相信陆沉，愿意跟随他战斗。
然而，分裂的种子已然埋下。王瀚等人虽暂时沉默，但其心中的怨毒和恐惧并未消失。
就在人群逐渐散去，各自休息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退入阴影中的王瀚，袖中一只手正紧紧攥着一枚散发着微弱妖气的黑色符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进行着沟通。
一丝诡异的、计谋得逞的冷笑，在他嘴角一闪而逝。
并非所有选择投靠陆沉的穿越者，都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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