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营帐顶棚，以及窗外透进来的、略显苍白的晨光。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胸口和左臂火辣辣的灼伤感，让他瞬间清醒，也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发生在靠山屯后山、与邪道妖人玄骨上人的生死搏杀是何等惨烈。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
“大人！您醒了？！”一个充满惊喜且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赵轩微微侧头，看到张诚正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原本整洁的文士袍沾染着点点已经发暗的血迹和泥污，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欣喜。他手中还拿着一卷正在翻阅的竹简，显然是一直守在这里边处理公务边等待。
“张诚……”赵轩声音干涩嘶哑，“我睡了多久？现在情况如何？”他最关心的是战后的局势。
张诚连忙放下竹简，倒了一碗温水，小心地扶起赵轩，喂他喝下。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多次。待赵轩气息稍平，他才沉声汇报：
“大人，您已昏迷一日夜。万幸，郎中说您多是皮肉之伤及元气损耗过度，内腑并未受重创，静心调养便可恢复。”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显然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然肩负起了稳定大局的重任。
“至于局势，”张诚神色转为凝重，“靠山屯一战，我们成功摧毁祭坛，击杀妖道玄骨上人，张莽部邪术根基被毁，其军心涣散，已呈乱象。据最新斥候回报，张莽正收缩兵力，严密封锁消息，内部似乎因权力和资源争夺产生了剧烈动荡，短期内已无力南顾，甚至可能被北面刘柱部趁机吞并。此战，我们达成了战略目标，北面威胁暂解。”
听到这个消息，赵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付出的惨重代价总算有了回报。但他立刻追问：“我们的伤亡呢？雷当家那边情况如何？”
张诚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低声道：“参与突袭的二十二人，归来九人，除大人您外，人人带伤，阵亡十三人……皆是百战精锐。留守接应点及负责警戒的弟兄，亦有数人伤亡。雷当家部在接应我们时与张莽溃军有小规模接触，伤亡不大，他已率部返回残垣镇巩固防御，临行前留下了一批药材，并言明‘黑风同盟，生死与共’，待大人伤愈后再议后续。”
十三名精锐……赵轩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些熟悉的面孔，心如刀绞。这些都是他起家的班底，是赵家营的脊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落在张诚疲惫却坚毅的脸上：“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营中事务，想必都是你在操持。”
张诚微微摇头，语气诚恳：“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大人以身犯险，才是真正辛苦。只是……”他略一迟疑，继续道，“北面虽暂安，但南北压力并未真正缓解，反而有加剧之势。”
“哦？详细说来。”赵轩强打精神。
张诚铺开一张简陋但标注清晰的地图，指点道：“南边，‘一阵风’与‘坐山雕’残部合流后，虽未大举进攻，但小股骚扰不断，似在试探我方虚实。更令人担忧的是，西面的韩青，近日调动频繁，其麾下骑兵频繁出现在我边境五十里内，斥候交锋日益激烈，有再次兴兵之兆。而河间府方面……”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通判李文昨日再次到访，态度……颇为微妙。”
“李文？他怎么说？”赵轩皱眉。
“他先是代表知府大人对黑风隘口之战及我等北击张莽的‘功绩’大加赞赏，送来了些许粮秣以示嘉奖。但随后便话锋一转，言及府城粮草匮乏，守军疲敝，赤眉军主力刘柱部虽暂被张莽内乱牵制，但威胁未除，府城危如累卵。他……他暗示，希望我同盟能‘再接再厉’，或出兵协防府城，或……‘借调’部分粮草以解燃眉之急。”张诚的措辞十分谨慎。
赵轩冷笑一声：“哼，嘉奖是假，索要兵马粮草是真。看来府城那边，是真的快撑不住了，想把我们当冤大头。”他看向张诚，“你是如何应对的？”
张诚从容答道：“属下不敢擅专。以大人重伤未愈、同盟新遭重创、亟需休整为由，婉拒了出兵之请。对于粮草，则表示我营亦存粮有限，流民激增，负担沉重，但念在同为朝廷效力，可‘筹措’少量粮食‘支援’府城，需时日准备。李文虽有不悦，但见我军确实伤兵满营，也只能暂且接受，约定十日后交割少量粮草。此举，既未彻底得罪官府，也为我等赢得了喘息之机。”
“处理得很好！”赵轩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张诚此举，既保持了与官府的表面和气，又守住了同盟的实际利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展现出了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沉稳的心态。这已远超一个普通幕僚的范畴。
“大人过奖。”张诚谦逊一句，随即又道，“此外，近日营中事务繁杂，有几件需大人定夺。其一，阵亡将士的抚恤与褒奖方案已初步拟定，请大人过目；其二，新收流民的安置与编户已基本完成，青壮中可选拔者约百人，如何编练，需大人示下；其三，工匠坊根据此次作战经验，对神臂弩和投石机提出了几项改进建议，涉及资源调配；其四，与周边几个小坞堡的联络已有初步回应，如何进一步交往，需定下基调……”
张诚一一禀报，条理分明，显然在赵轩昏迷期间，他不仅稳定了局面，更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其统筹全局的能力展露无遗。
赵轩仔细听着，心中感慨万千。张诚已不再是那个仅会出谋划策的书生，而是在血与火的磨砺中，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材。乱世之中，得一如此臂助，何其幸也！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张诚。”
“属下在。”
“我伤势未愈，需静养些时日。在此期间，营中一应军政事务，由你全权处置！李大牛、王老五等一应人员，皆听你调遣。唯有涉及同盟整体战略及与雷当家会盟等大事，再报我决断。”赵轩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张诚身躯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赵轩，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感动。全权处置！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这等于将赵家营和黑风同盟的半壁江山交到了他的手上！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诚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营中之事，还是等大人……”张诚连忙推辞。
“不必推辞！”赵轩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的能力，我心知肚明。眼下局势波诡云谲，营中不可一日无主。你处事公允，思虑周全，由你主持大局，我放心。这是命令，也是我赵轩对你的请托！”
看着赵轩信任而坚定的目光，张诚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激动与惶恐压下，整理衣冠，后退一步，躬身长揖，肃然道：“承蒙大人信重，张诚……必竭尽所能，鞠躬尽瘁，不负所托！人在营在！”
这一刻，张诚的身影仿佛更加挺拔，一种名为“责任”与“担当”的气势油然而生。他从一个依附于赵轩的谋士，正式迈向了一个可以影响一方局势的决策者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赵轩安心养伤，同时利用系统界面查看收获，分配升级获得的属性点和技能点，重点提升了【智谋】和【统御】，并研究了新获得的【基础阵法（残篇）】。而张诚则不负众望，以惊人的效率和沉稳的手段，将营内外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亲自监督阵亡将士的抚恤发放，安抚烈属，主持新兵的选拔和编练，与工匠探讨军械改良，接待各方使者，甚至每日巡视营防，慰问伤员。其处事公平，条理清晰，且体恤下情，很快便赢得了营中上下的尊敬和信服。李大牛、王老五等悍将起初或许还有些不适应，但在张诚以理服人、以诚待人的态度下，也渐渐真心配合。
张诚的存在，如同给经历大战、略显动荡的赵家营注入了一根定海神针。营地不仅没有因赵轩的伤病而混乱，反而在一种高效有序的氛围中，快速恢复着元气，甚至比战前更加凝聚。
赵轩在帐中，时常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张诚沉稳的指令声和士卒们井然有序的操练声，心中倍感欣慰。他意识到，张诚的成长，对于整个势力的发展至关重要。一个强大的势力，不能只靠一个英雄，更需要一个稳固的、有能力的管理核心。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七日后，王老五带回了一个紧急军情，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大人，张参军！”王老五风尘仆仆，脸色严峻，“韩青部有大动作！其麾下大将韩猛，率八百精锐步骑，已出野狼谷，正直奔我黑风隘口而来！预计三日内必到！同时，南边哨探发现，‘一阵风’匪众约四百人，亦有向北移动的迹象，似与韩青部遥相呼应！”
南北夹击的威胁，终于从可能变成了现实！而且来势汹汹！
赵轩猛地从榻上坐起，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神却瞬间锐利如鹰。张诚亦是面色一沉，快步走到地图前。
“终于来了……”赵轩深吸一口气，看向张诚，“文正（张诚表字），你怎么看？”
张诚凝视地图，手指快速划过几个关键点，沉吟片刻，冷静分析：“韩青派韩猛前来，兵力虽不及上次，但皆是精锐，意在趁我新伤未愈，一举拿下隘口。南边流寇动向诡异，虽兵力不多，但若与韩青形成夹击之势，我腹背受敌，形势危矣。然，流寇与韩青并非一心，此乃关键！”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大人，属下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派人向雷当家求援，固守黑风隘口，正面迎击韩猛！同时，派一能言善辩且胆大心细之人，携重金秘密南下，接触‘一阵风’首领，陈明利害，若能使其按兵不动，或至少拖延其进军，则危机可解大半！即便不能劝其倒戈，亦可使其与韩青心生猜忌！”
“分化瓦解，稳住一路，主攻一路……好计策！”赵轩眼中精光一闪，张诚的策略与他所想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细致。“那么，谁可担此南下重任？”
张诚毫不犹豫，躬身道：“若大人信得过，张诚愿往！”
赵轩一愣，断然拒绝：“不可！你乃营中支柱，岂可轻涉险地？何况与流寇交涉，风险极大！”
张诚坦然道：“大人，正因为此事关系重大，非核心人物不能取信于人，亦不能临机决断。寻常使者，恐难当此任。诚虽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为大人解此危局。营中事务，可暂交李都尉与王哨探共同维持，大事仍由大人决断。十日之内，无论成败，诚必返回！”
帐内陷入沉默。赵轩看着张诚坚定的眼神，深知他此言非虚。南下之行，确实需要一位有分量、有胆识、有智谋的人前往。张诚，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尽管风险极高。
良久，赵轩重重一拍床沿，沉声道：“好！既然如此，文正，我就将这副重担交给你！你需要什么，营中资源任你取用！记住，事可为则为，不可为则速退，你的安危，重于一切！”
“谢大人！”张诚再次深深一揖，眼中闪烁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光芒。
当夜，张诚只带了两名精干亲随，携重金与赵轩的亲笔信，悄然离营，秘密南下。而赵轩则强撑伤体，下令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并立刻派快马向残垣镇求援。
黑风同盟，再次面临严峻考验。而这一次，赵轩与张诚，这两位核心人物，一个坐镇中枢，一个远行险地，如同双星并耀，各自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为共同的生存与未来而奋力拼搏。
未来的命运，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喜欢乱世铁骑：从流民到千古一帝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乱世铁骑：从流民到千古一帝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