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陆锦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医嘱：“陆先生，你也需要继续休息和补充能量。
你的身体情况比他糟糕得多。”
陆锦辰像是没听见，只是看着墨黎接过杯子，小口地喝着营养液，那专注的眼神仿佛在监督他喝完每一滴。
墨黎在他的注视下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快速喝完。
温热的液体流入胃袋，确实带来了一些力气。
“我们……快到了吗？”墨黎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正在进行最后一次跃迁，很快就能抵达庄园。”
苏瑾解答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善解人意地道，“我去看看驾驶舱的情况，你们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医疗舱，再次将空间留给他们。
舱内又只剩下两人。
沉默再次蔓延，却比之前更加粘稠和令人心慌。
墨黎能感觉到陆锦辰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否则会被这种无声的压力逼疯。
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陆锦辰，深吸一口气，道：“那些……
我都看到了。”
陆锦辰的身体瞬间僵硬，握着他的手猛地一紧，力道大得让墨黎痛哼出声。
他眼底猛地掠过一丝恐慌和暴戾交织的情绪，像是被触及了最不能碰的禁区，几乎要下意识地构建起精神屏障。
却又强行抑制住，只是死死地盯着墨黎。
喉咙里发出近乎威胁般的低哑声音：“……所以？”
那语气像是在问：所以你要逃吗？
所以要厌恶我吗？
所以要否定一切吗？
墨黎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陆锦辰眼中的光芒逐渐被阴鸷和绝望覆盖时。
他才有些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所以……你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
陆锦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带人手？
你以为这样很英雄吗？
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墨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
“你总是这样！
强行安排一切！
你觉得这是对我好？
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这不是陆锦辰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
不是恐惧，不是厌恶，不是逃离……
而是……
愤怒的指责？
带着哭腔的关心？
他那颗被黑暗和偏执填满的心脏，像是被一道强光骤然劈开，露出了里面最柔软、最无措的内核。
他愣愣地看着墨黎，看着对方发红的眼眶和强装镇定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习惯了用最强硬、最直接的手段去得到和守护，却从未学过该如何应对这种……带着温度的斥责。
“……告诉你？”他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干涩，“你会同意？”
“我当然不会同意！”墨黎气得想把手抽回来砸他，却被他握得更紧。
“但那也不是你一个人去送死的理由！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或者……或者至少让我知道！”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如果我今天没感觉到……如果我晚来一步……”
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陆锦辰彻底愣住了。
他从未在墨黎眼中看到过如此强烈的情感，是为了他而波动。
不是恐惧，不是抗拒，而是纯粹的担忧和愤怒。
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暖流，如同破冰的春水，猝不及防地涌入他冰冷彻骨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所以……
他不是在害怕他，不是在厌恶他看到的那些阴暗？
而是在……
担心他？
这个认知让陆锦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近乎狂喜的情绪压过了恐慌和暴戾。
但他常年习惯于隐藏真实情绪，面部表情依旧显得有些僵硬和不知所措。
他笨拙地、试图解释：“暗巢……必须清除。
他们窥视你……
不能留后患。
我……可以处理。”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独断专行。
墨黎瞪着他，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死：“那你处理的结果呢？！
差点把自己处理没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可以处理？！”
陆锦辰被噎得说不出话，暗金色的眼眸微微闪烁，竟有些理亏般地避开了墨黎的视线，抿紧了苍白的唇。
这副罕见吃瘪的模样，倒是冲淡了几分他身上的疯批戾气，显得有点……
可怜？
墨黎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身上的伤，一肚子的火气又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
噗地一下泄了大半，只剩下浓浓的心疼和无力。
他跟一个疯子讲道理，岂不是自己也要疯了？
他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算了……先养好伤再说吧。”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地传入陆锦辰耳中：
“下次……别再这样了。”
没有明确的承诺，没有直接的接受，但这句带着妥协和关心意味的话语，对于陆锦辰来说，不啻于最动听的赦免。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墨黎，那双黯淡的金眸像是被重新点燃，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急切地、几乎是贪婪地确认：
“你……不走？”
墨黎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希冀和小心翼翼烫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闷声道：
“……我能走到哪去。”
且不说这混蛋会不会放他走，单是想到离开后，这家伙可能又会发疯把自己搞死，他就……
陆锦辰的心脏被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
虽然墨黎没有明确接受什么，但他没有逃离，没有厌恶，甚至还关心他的伤，不允许他再冒险……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好的预期。
强烈的狂喜和一种近乎酸楚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墨黎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自己的生命都通过这交握的手传递过去。
那双总是充斥着冰冷、疯狂与压迫感的眼眸，此刻像是落入了星辰，亮得惊人，又带着一种笨拙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低喃：
“……嗯。”
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不会再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
所有威胁到你的，我都会用更稳妥的方式清除。
只要你……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他的承诺没有说出口，但那份决心却通过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低沉的气音，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墨黎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那人额头的微凉触感和沉重的呼吸，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奇异而陌生的悸动。
他僵着身体，没有抽回手，只是耳根不受控制地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舱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紧绷，而是弥漫开一种微妙而粘稠的、无人说破的暖昧与张力。
直到突击舰轻轻一震，广播里传来秦御冰冷简洁的通知：“准备降落。”
航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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