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里,那“滴答”声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绷紧的神经上。
粘稠,缓慢,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规律性。
而每一次沉重的撞门声,都让脚下地板猛地一颤,震感顺着腿骨直冲头顶,牙齿都跟着磕碰。
不能再等了。
等下去,门会被撞开。
或者,这屋子里的“别的什么”会先一步找到我。
黑暗像活物般蠕动,那股铁锈腐甜的气味几乎实质化,缠绕在鼻端。
皮肤上的黏腻感越来越重,仿佛有看不见的蛛网正缓缓收拢。
开……门。
这个念头不再是一个选项,而是黑暗挤压下唯一残存的、近乎本能的冲动。
是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囚笼,还是主动踏入门外未知的恐怖?界限已经模糊。
我动了。
像生锈的傀儡,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一只手依然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毫无用处的手机,仿佛它是最后的武器,或者锚点。
另一只手,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凭着记忆和触觉,颤抖着向前摸索。
指尖先是碰到冰冷粗糙的墙壁,然后平移,终于触到了那冰凉坚硬的金属——门把手。上面似乎覆着一层湿滑的、类似苔藓的东西,触感恶心。
“咚!!”
又一声猛烈的撞击,门板剧烈震动,门把手在我掌心猛地一跳,几乎脱手。
我闷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不能再犹豫了。
手指向下,摸到了反锁的旋钮。
冰凉的金属,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咔哒”声,在死寂的黑暗里清晰得刺耳。
转动它,仿佛用了一个世纪。
旋钮归位。
门锁解开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屏障。
那道隔着我和门外一切——无论是“邻居”,是黑影,是滴落的粘稠液体,还是别的什么——的屏障。
撞门声停了。
“滴答”声也停了。
连我自己的心跳声,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凝固。
绝对的寂静降临,比之前的嘈杂更让人恐慌。
它们知道。
它们知道我解开了锁。
它们在等。
等我完成最后一步。
等我,亲手打开这扇门。
我的呼吸停滞在胸口,肺部灼痛。
那只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掌心全是冰冷的汗,和那滑腻的“苔藓”混在一起。
五指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只需要向下按压,然后拉开……
门外是什么?
是那个眼球浑浊、嘴角咧开的“邻居”?
是紧贴在他身后,那团矮小的、凝实的黑影?
是更多沉默立在阴影里的东西?
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的、灯光昏黄的楼道,和一场即将醒来的噩梦?
短信,哪一条是真的?
窗销的轻响,电视里的阴影,是什么?
这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寂静,又是什么?
没有答案。
只有我,和手下这冰凉的门把手。
以及,门后那一片未知的、正在等待着我的寂静。
我闭上眼睛——尽管在黑暗里睁眼闭眼毫无区别——用尽残存的、从骨髓里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向下,压动了门把手。
“咔。”
一声轻响。
门,松动了。
“咔。”
那一声轻响,在绝对的死寂里,不啻于惊雷。
门锁的金属机括松开,门扇与门框之间,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没有光透进来。
门外,理应是楼道的公共区域,就算灯光再昏黄,也不该是这般纯粹的黑。
一种比屋内更浓厚、更沉重的黑暗,如同沥青,从那条缝隙里缓缓渗入。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没有扭曲的邻居,没有诡异的黑影。
只有这片吞噬一切的虚无。
以及,顺着那道缝隙,更加清晰、更加浓烈地涌进来的——
气味。
铁锈味浓得刺鼻,仿佛整扇门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湿土的腥气带着地下深处的阴冷。
而那股甜腻的腐烂气息,此刻变得无比具体,像是某种东西在高温下缓慢融化、变质发出的味道,甜得发腻,又臭得钻心。
我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僵硬,指关节绷得发白。门,已经解锁,只需轻轻一带……
就在我手臂肌肉即将用力的前一刻——
“滋啦……”
一种新的声音。
极其微弱,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又像是电流穿过潮湿的物体。
它来自我身后,客厅的方向。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噪音,但渐渐汇聚成模糊的、扭曲的人声。
不止一个。
像是许多人在一起低声絮语,又像是同一个声音在不同时空里的重叠回响。
“看……见……”
“不……能……”
“开…………”
破碎的音节,无法组成连贯的句子,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绝望和警告?
我猛地回头。
身后,依旧是那片绝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滋啦”的杂音和破碎的人语,确确实实从黑暗的深处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借着这黑暗,从房间的内部浮现出来。
前门,是未知的、散发着不祥气味的浓稠黑暗。
身后,是逐渐逼近的、带着诡异警告的杂音与人语。
我站在门缝前,被夹在中间。
握着门把手的手,掌心那滑腻的触感更加明显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温热的错觉?像是摸到了某种活物的表皮。
开门,投入门外那片虚无?
还是转身,面对屋内正在凝聚的东西?
“滋啦……回……来…………”
杂音里的人声似乎拼凑出一个词。
回来?
回哪里去?
我的头颅像是要裂开,两种选择如同两把钝锯,在脑海里来回拉扯。
门外渗入的腐烂甜香令人作呕,身后逼近的杂音带着冰寒的湿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压缩。
我站在门槛上,站在光明与黑暗、真实与虚幻、安全与危险的断裂处。
往前一步,或许是深渊;后退一步,可能是地狱。
或者,两者本就是一体。
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一分。
那冰冷的金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与我掌心相同的、令人不安的温热。
开?
还是……
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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