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敢的牙齿深深咬进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将最后一点唾液艰难地咽下，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脚下是万丈深渊，冰冷的夜风如同剃刀般刮过裸露在皮甲外的脸颊和手背。他整个身体紧紧贴附在几乎垂直的光滑石壁上，仅靠脚尖和手指抠住岩石上那些微不可察的凸起和缝隙。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碎石簌簌滚落深渊的细微声响，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头顶上方可能存在的耳朵。
他身后，一百四十九条汉子，如同一条沉默的壁虎长链，在陡峭的南坡峭壁上艰难而坚定地向上蠕动。
没有言语，没有火光，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绳索摩擦岩石的沙沙声，以及偶尔铁钩寻找支点时发出的轻微“叮当”脆响。
沉重的强弩、锋利的横刀、成捆的绳索和撬棍紧紧绑缚在他们背上，每一次肌肉的绷紧和伸展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汗水浸透了内衬，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深色的印迹，又被夜风迅速吹干，带走仅存的热量。
赵敢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崖壁阴影中。
那里，正是白日里辎重队消失的地方，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在——一段因地质构造和水流侵蚀形成的天然凹槽和几处相对平缓的石台，如同魔鬼咽喉里一块狭窄的落脚点。
更上方，就是关墙底部粗糙的夯土与峭壁岩石的结合部，月光勾勒出哨卡箭楼黑黢黢的轮廓，隐约可见两名哨兵的身影在垛口后晃动。
“停！”赵敢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发出命令，同时打出隐蔽的手势。
整支队伍瞬间凝固，仿佛融入了岩石的阴影。就在他们头顶斜上方十几丈的地方，一队打着火把的巡逻兵沿着关墙内侧的甬道懒洋洋地走过。
火光跳跃，映出他们疲惫而麻木的脸，交谈声顺着风飘下来：“……妈的，南边打得真热闹，吵得老子觉都睡不成……”
“嗨，瞎折腾！有布防图在手，那帮唐狗来多少死多少！那弩台，啧啧，真他娘带劲！刚才那一下，至少串了七八个糖葫芦吧？”
“哈哈！让他们爬！累死也爬不上来！走走走，换完这班岗，老子得去眯会儿，这鬼地方，除了石头就是风……没有人可以冲进来！”
巡逻队的脚步声和谈笑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关墙的另一端。
赵敢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立刻抓住这短暂的间隙，猛地向上发力！他借助一块突出的岩石，身体如猿猴般轻盈一荡，无声地落在第一处稍显平缓的石台上。他迅速解下腰间的绳索，将带有铁爪的一端牢牢固定在岩石缝隙中，将另一端抛给下方的同伴。
一个接一个，攀岩高手们借助绳索和彼此的肩膀，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这处关键的落脚点。狭小的空间里瞬间挤满了沉默的战士，浓重的汗味和皮革、铁器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所有人都紧握着兵器，调整着呼吸，目光齐刷刷投向赵敢。
赵敢伏低身体，指向近在咫尺的哨卡箭楼。
箭楼下方，便是连接关墙与外侧缓坡的狭窄通道入口，一道简陋的木栅栏门半开着，两名哨兵抱着长矛，缩在避风的角落，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更远处，借着月光，能看到几条深深的沟槽从坡顶延伸下来，上面覆盖着石板——那便是布防图上标注的致命火油槽！
赵敢眼神如刀，无声地比划了几个手势：弩手准备，目标哨兵；两队刀斧手，一队抢占哨卡，一队控制油槽点火处；其余人，原地待命，准备接应后续攀上来的同伴。
两名臂力最强的弩手无声地半跪下来，给臂张弩上弦。冰冷的弩机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淬毒的箭镞对准了那两个浑然不觉的哨兵。赵敢屏住呼吸，缓缓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嘣！嘣！”
弩弦震颤，发出两声短促而致命的轻响！
几乎在弩箭离弦的瞬间，两道黑影已如离弦之箭般从石台上猛扑而出！
箭楼角落里的哨兵身体猛地一颤，喉咙处爆开两朵微不可察的血花，连哼都未及哼一声便软倒在地。扑出的黑影正是赵敢和另一名悍卒！两人落地无声，如同捕食的冽豹，直扑哨卡内部！
箭楼内部空间狭小，一个正抱着酒囊打盹的老兵被门外的动静惊醒，刚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一道冰冷的刀光已如闪电般抹过他的脖颈！热血喷溅在土墙上，留下暗红的扇形印记。
赵敢毫不停留，一脚踹开里间的木门，里面一个正在擦拭兵器的伍长惊愕回头，刚抓起手边的横刀，赵敢手中染血的横刀已带着破风声，自下而上斜撩而过！刀锋切开皮甲，深深嵌入肋骨缝隙，那伍长眼珠暴突，嗬嗬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另一队十名精锐在队长的带领下，如同鬼影般扑向油槽控制点！那是在哨卡后方不远处挖出的一个浅坑，坑内堆积着干燥的引火之物，几条粗大的油毡火绳连接着通向缓坡下方的油槽。
四名看守油槽的士兵正围着一小堆篝火取暖，低声抱怨着天气和差事。当黑影从黑暗中骤然扑出时，他们甚至来不及拔出兵刃！
“噗！噗！噗！”
短矛精准地捅穿皮甲，锋利的横刀割开喉咙！短暂的、被压抑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扑通声后，油槽控制点已落入唐军手中。队正迅速检查了引火装置，确认火绳未被点燃，立刻向哨卡方向打出了安全的手势。
“快！发信号！”
赵敢一脚踢开哨卡里的尸体，对着紧随其后攀上来的信号兵低吼。
信号兵迅速从背囊中取出三支特制的竹筒火箭，筒身涂着醒目的绿色标记。他蹲在箭楼垛口下的阴影里，用火折点燃引信。
“嗤——！”
三道碧绿色的火流星，带着尖锐的呼啸，猛地从哨卡后方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天幕上，拉出三道炫目而诡异的绿痕，如同幽冥鬼火，瞬间刺破了虎牢关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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