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小的、散发着陈年铜锈气息和诡异油脂光泽的黄铜饰物，静静躺在陆景深摊开的手心白布上。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扭曲变形的卍字带反勾，形状诡异得令人心里发毛。那一小段暗红色的、朽败的丝线，像凝固的血迹，挂在铜饰的一角，随着室内沉闷的空气微微晃动。
陆景深捏着白布边缘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几乎要将那块布攥破。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紧，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黄铜光泽，锈蚀的纹理和反勾的锐角清晰可见，它不属于陆景深认知里的任何一种军徽标记，更不像这个年代的工艺品。它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陈腐又阴寒的气息，像直接从某个尘封多年的墓穴里刨出来的陪葬品，和他手里的那份写着“1937”的档案一样，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念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猛地缩紧！
她把怀里不安蠕动了一下的陆念一抱得更紧了些，后背被冷汗浸湿的里衣粘在皮肤上，冰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铜饰上，大脑在飞速运转——变形卍字？暗红丝线？油脂？毒粉？士兵离奇的暴毙！这诡异的组合，就像一个被强行拼凑起来的血腥密码！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强撑在门口警戒的年轻警卫员，声音发颤，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看着首长手里的铜饰，又看了看地上那具已经僵硬的、口鼻渗血的同伴尸体，脸色惨白如纸。
陆景深没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沾着油状物和铜饰的小布包，用另一只更干净的白布重新仔细包了几层，塞进轮椅侧袋一个加厚防压的隔层里。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西厢房紧闭的门窗。
“所有人，退出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封死门。没有我和苏念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擅闯者……”他顿了顿，视线掠过那个死去的士兵，“后果自负！”
两名警卫员立刻应声，动作带着掩饰不住的僵硬和恐惧。沉重的关门声后，门外传来了快速落锁和搬动重物顶门的闷响。
西厢房里，只剩下苏念、陆景深，和地上那具年轻的尸体。还有空气里，那股越来越浓烈的、混合着陈旧血腥气和苦杏仁的奇怪腥甜味。昏黄的手电光在地上滚动两下，最终停了下来，光柱斜斜地射向墙角，映得墙上斑驳的影子张牙舞爪。
苏念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把怀里已经开始哼唧的陆念一，轻轻放在墙边一张空置的、落满灰尘的长条凳上，用自己厚实的外套裹紧。女儿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了一下她的手指，才沉沉睡去。
她没再迟疑，几步走到尸体旁边——但绝不踏入那片被血染黑、沾有粉末的地面。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跪坐下来，从腰间摘下那个从不离身的鹿皮小包。她掏出几块干净布，折叠几下垫在手上当临时手套，又从包里摸出一个折叠的简易放大镜和一个细长的镊子。
“景深，把光打近点。”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属于医生的、冰锥般的冷静。
陆景深操控轮椅移动，手电光精准地投射在士兵左手食指的指尖。
苏念凑近，眯着眼，透过放大镜仔细察看。
“粉末基本没了……”她低语，声音凝滞，“他倒下时可能……擦蹭掉了大部分。”但她没有放弃，镊子尖在对方指甲缝里极其轻微地带过——那里沾着些深色泥垢。
放大镜下，一点极其细微的、灰白色的反光颗粒，夹在厚厚的泥土里。
“找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尖尖挑起一点，放到一张干净的白纸上。粉末少得可怜，只有几颗细微的闪光点，和指甲缝里的泥混在一起，几乎无法分辨。她又用镊子，极其轻缓地，碰触了一下士兵嘴角那粘稠的黑色血痂边缘，带下来一点点同样黑粘的物质，放在另一张白纸上。
“手帕给我。”她头也不抬地伸手。
陆景深立刻递上一块新的白棉布。
苏念将白纸上那点混着泥的粉末和那点血痂物质，各自裹紧一层手帕包好，塞回包里。做完这些，她才抬起头，看向那口放着问题档案袋的箱子。
“那份档案呢？”她问。
陆景深操控轮椅靠过去，极其小心地用布垫着手，从桌上一堆还未检查的文件堆里，抽出了那份贴着“第五研究所”标签、但内部标签处写着诡异双日期编码的档案袋。
牛皮纸袋沉甸甸的，封口火漆完好无损。陆景深的指腹在档案袋边缘摸索着，眼神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封口完好，袋身没有破损……”他低声说着，动作突然一顿！他的指尖停留在档案袋左下角一个不起眼的折痕处。
苏念立刻凑过去，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那折痕很轻微，像是被人无意压出来的一道浅浅褶皱。但放大镜下，那褶皱的边缘似乎比周围的纸颜色……深了一点点？
陆景深从轮椅夹层里取出一把小巧精致的折叠刀，用刀尖极其小心地在深色边缘处挑了一下。
“唰啦——”
极其微弱的一声轻响！
一小片薄如蝉翼、颜色稍深的纸片，从牛皮纸档案袋原本的纸质上翘起了一角！
是伪装！
有人用一层颜色、厚度都极其逼真的纸张，完美覆盖了档案袋左下角的一部分！伪装层边缘紧贴着档案袋原有的印刷纹路，若非在光线下极其仔细地观察那微微的色差，或者用放大镜看纸纤维走向，根本无从发现！
在伪装层的下面，清晰地印着一行极小的、原本被覆盖的、属于这个档案袋的原始内部记录标识：
【绝密 \/ 代号：血线 \/ 来源：北原档案库（37号）】
“血线……北原档案库……37号……”陆景深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每个词都像是一块冰砸在地上。
北原档案库！
这个名字像一道炸雷，在陆景深脑中炸开！他知道这个代号！那是抗战初期在北方沦陷区，军统设立的一个极其隐秘的、专门搜罗敌后情报并执行特殊任务的据点代号！后来在一次日军清缴中失去联络，据传全军覆没！所有档案封存销毁或失散！它的档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用了伪装和双日期编码？这“37号”又是什么意思？！
苏念的呼吸也瞬间急促了。“1937年……卢沟桥事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北原档案库……是抗日时期的？”
陆景深沉重地点头。
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震惊和寒意！
而就在这时，苏念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
在那份刚刚被揭露了伪装的“血线”档案袋底部的折痕附近，那层被陆景深小心剥离了伪装的地方，露出了一根细如发丝、几近透明的……暗红色丝线线头！
那丝线的质感色泽，和他们刚刚在青砖下找到的黄铜饰物上挂着的那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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