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幽深湍急，众人以灵力护体，在黑暗中顺流而下。身后溶洞坍塌的轰鸣声渐行渐远，最终被水流声彻底淹没。约莫半炷香后，前方出现微弱光亮，水流速度渐缓，众人浮出水面，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地下河的浅滩。
此地仍是“葬神墟”范围，但环境与之前的“蚀骨渊”截然不同。此处竟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穹窿，穹顶高悬，有数道裂隙透下天光，虽仍显昏暗，却足以视物。河滩边堆积着大量光滑的卵石，岩壁上生长着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污秽气息。
“这里是……”姜垣环顾四周，神色惊疑，“‘葬神墟’中竟有如此相对清净之地？”
沐天枢被沐宁扶上岸，虽仍虚弱，却挣扎着站起，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四周岩壁。片刻后，他忽然激动地指向岩壁某处：“你们看！那些刻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靠近水面的岩壁上，依稀可见人工凿刻的痕迹，虽经岁月侵蚀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认出是某种简易的星纹图案，与古国风格一脉相承。
“这是……古国留下的路标？”苏婉清上前，指尖轻触刻痕，眉心的七彩光芒微微闪烁，“刻痕中残留着极微弱的净化之力，似乎能驱散周遭的污秽。”
沈孤寒也走到岩壁前，混沌感知悄然展开。他确实感觉到，以此处刻痕为中心，方圆十余丈范围内的污秽死气被某种力量排斥在外，形成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区域。
“看来，古国先贤在建造‘阵枢密库’时，也预留了这条隐秘水道作为退路，并在沿途设置了净化标记。”沈孤寒沉吟道，“此地暂时安全，我们先休整片刻，清点所得，再决定下一步。”
众人闻言，纷纷在河滩上寻干燥处坐下调息。方才一番激战与逃亡，虽时间不长，却消耗甚巨，尤其是沐天枢与叶轻眉，面色都颇为苍白。
沈孤寒从怀中取出在密库石室中得到的几样宝物，与苏婉清一同仔细查看。
那套七枚星辰符文玉牌，入手温润，每枚玉牌正面刻着一颗不同的星辰图案，背面则是繁复的阵法纹路。沈孤寒尝试向其中一枚注入一丝混沌之力，玉牌顿时亮起柔和的银光，表面浮现出细小如蚊蚋的古篆文字。
“这是……‘七星定位牌’？”沐天枢凑近辨认，声音带着讶异，“古国阵法大师炼制之物！七牌为一套，持有者可在一定范围内彼此感应方位，甚至通过特定法诀传递简短信息。若置于阵法节点，还能增强阵法联系、稳定阵基。这对我们接下来寻找并修复‘净蚀大阵’各节点，大有裨益！”
沈孤寒点头，将七枚玉牌分给众人：“每人一枚，贴身收好。沐前辈，烦请告知使用法诀。”
沐天枢遂将一套简单的感应与传讯法诀传授给众人。法诀并不复杂，主要依赖玉牌本身的灵性联系，众人很快掌握。
那几瓶丹药，瓶身标签虽已模糊，但打开后药香犹存。沐天枢仔细辨认气味与色泽，认出其中两瓶是上品的“回元丹”，可快速恢复灵力；一瓶是“清心涤魂丹”，专克神魂侵蚀与幻术干扰；还有一瓶竟是罕见的“星髓续骨膏”，对外伤、尤其是被污秽之力侵蚀的伤口有奇效。这些丹药虽因岁月流逝药力有所下降，却仍是难得的保命之物。
最后是那套从“阴骨上人”身上得来的骨片地图。沈孤寒将其与脑海中“净蚀大阵”阵图、以及密库中所得的零星信息相互印证，对“葬神墟”深处的地形与危险区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从地图和阵图综合来看，‘净蚀大阵’的几处关键节点，分布呈环形，围绕核心区域。”沈孤寒以指为笔，在河滩沙地上粗略勾勒，“我们已探明‘沉星泽’边缘这一处节点，并发现其下的‘阵枢密库’。按此规律，其他几处节点下方，很可能也有类似设施。”
苏婉清接道：“初代圣女在‘烽火情书’中提及，大阵核心与‘腐’之本源所在的黑火区域相邻。若我们要重启大阵，最终必至核心。但沿途这些节点若不先修复或激活，恐怕即便到了核心，也难以真正启动完整大阵。”
“正是。”沈孤寒目光沉凝，“所以我们的计划不变：逐一探查并修复外围节点，最后直取核心。不过……”他顿了顿，看向手中骨片地图上被特殊标记的几处区域，“这些邪修活动频繁之地，以及地图上标注的几处‘腐化巢穴’，我们需要格外小心。‘幽蚀’的爪牙显然在此经营已久，他们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寻宝或修炼邪功那么简单。”
沐宁擦拭着流云剑，冷声道：“弟弟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在谋划什么，与‘腐’之本源的彻底苏醒有关？”
“极有可能。”沈孤寒点头，“‘阴骨上人’临死前提到‘圣主’，而地图上这几处‘腐化巢穴’的分布，隐隐构成一个聚拢、输送战场死气与污秽能量的脉络，最终指向……黑火区域。”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凛。若真如此，那“幽蚀”组织在此地的图谋，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沈孤寒收起骨片，站起身，“在此休整一个时辰，之后立刻出发，前往下一处阵基节点。”他指向阵图上位于西北方向百里外的另一个光点，“按图所示，此处节点位于一片被称为‘断刃山’的古战场丘陵地带。那里地形复杂，残存禁制众多，但也是通往核心区域的必经之路之一。”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多言，各自服下丹药，运功调息。沈孤寒与苏婉清则并肩立于河滩边，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动静。
一个时辰后，众人状态恢复大半。沈孤寒再次撑起混沌壁障，按阵图指引，沿着地下河滩向西北方向行进。
这条地下河似乎也是古国刻意保留的通道，沿途岩壁上隔一段距离便能发现星纹刻痕，净化着周遭环境。走了约莫十里，前方出现岔道，一条继续沿河延伸，另一条则是向上的狭窄天然石阶。
阵图指引显示，需从石阶离开地下，回到地面。
石阶陡峭湿滑，布满青苔。众人小心攀登，约莫一刻钟后，前方透下天光，出口是一处隐蔽在巨岩裂缝中的洞口。拨开垂挂的藤蔓，众人重返“葬神墟”地面。
眼前景象又是一变。不再是沼泽或裂谷，而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地面不再是焦黑泥土，而是暗红色的砂石，其间散落着无数残破的兵刃、铠甲碎片，有些甚至半掩在砂石中，只露出一截锈蚀的锋刃或狰狞的甲刺。远处，几座光秃秃的、仿佛被巨刃削平的山丘矗立，山体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深刻痕迹，仿佛曾承受过无数狂暴的攻击。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沉闷气息，隐隐有金铁交鸣的幻听在风中回荡。
“断刃山……果然是古战场遗迹。”姜垣俯身拾起半截断剑，剑身虽锈，却仍能感受到一股不屈的战意残存，“此地战死英灵无数，怨念与煞气经年不散，最易滋生邪祟，也最易被‘腐’之力侵蚀利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众人刚走出不到三里，前方一处低洼的乱石堆中，便传来窸窣声响。紧接着，七八具身披残破铠甲、手持锈蚀刀剑的“人形”摇摇晃晃地站起。它们眼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周身缠绕着灰黑色的死气，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执念般的杀意。
“战魂尸傀！”沐天枢低呼，“战死者的尸骸被战场死气与怨念侵蚀所化，虽无灵智，却保留部分生前战斗本能，且悍不畏死，极难对付。”
这些尸傀发现生人气息，立刻发出无声的嘶吼，挥舞刀剑扑来。它们速度不快，但每一步踏下都沉重有力，锈蚀的刀剑上竟有灰色的死气刃芒吞吐。
“速战速决，避免纠缠！”沈孤寒当先迎上，混沌拳劲轰出，直接将冲在最前的一具尸傀胸膛打得凹陷，倒飞出去。然而那尸傀倒地后竟又挣扎着站起，胸口凹陷处死气翻涌，似乎并未受到致命伤害。
“攻击头部魂火！”苏婉清提醒道，同时玉笛轻奏，一道清越音波精准击中另一具尸傀的头颅。音波中蕴含的净魂之力与魂火激烈冲突，那尸傀头颅猛地后仰，魂火剧烈摇曳，动作顿时迟滞。
沈孤寒会意，身形闪动间，并指如剑，混沌星辉凝聚指尖，如同闪电般连续点出，精准命中剩余尸傀的眉心魂火！
“噗噗噗……”
幽绿魂火接连熄灭，尸傀纷纷倒地，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这些尸傀的弱点确实是魂火，但防御比预想的强。”沐宁皱眉道，“若是数量再多些，恐怕不易对付。”
沈孤寒蹲下身，仔细检查一具尸傀的残骸。在尸傀心口位置，他发现了一小块嵌入骨肉中的、漆黑如墨的晶体碎片。碎片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与“腐”之本源同源的污秽气息。
“这是……‘腐化结晶’？”沐天枢见状，神色更加凝重，“‘腐’之力高度凝聚的产物。看来，这些尸傀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被刻意‘种植’了这种结晶，加速了其腐化与控制。幕后黑手，果然在主动制造爪牙。”
沈孤寒将结晶碎片收起，目光投向丘陵深处：“越靠近阵基节点，遭遇的阻碍恐怕会越强。大家小心。”
众人继续前进，沿途又遭遇数波尸傀袭击，数量从十几具到数十具不等，其中甚至出现了身披重甲、手持巨盾与长戈的“重甲尸傀”，以及行动迅捷如风、手持双匕的“刺客尸傀”，显然是根据战死者生前兵种不同而形成的变异。好在众人配合默契，沈孤寒与苏婉清新得的“破邪星芒剑”与“七星镇魂镜”更是威力不凡，专克此类邪物，一路虽有惊却无险。
又前行了约三十里，地势渐高，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地。高地中央，赫然矗立着几根断裂过半、却仍高达数丈的巨型石柱。石柱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阵法符文，虽已残缺黯淡，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昔日汇聚八方灵气的磅礴气象。这里，正是阵图标注的“断刃山”阵基节点所在！
然而，众人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发现高地四周，已被人捷足先登！
高地边缘，搭建着数十座简陋却坚固的营帐，营帐周围树立着刻有诡异符文的骨幡，幡面无风自动，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数百名衣着杂乱、眼神狂热的修士在营帐间穿梭忙碌，他们或是搬运着不知从何处挖出的、沾染污秽的骸骨与破碎法器，或是围着一座座冒着墨绿色烟雾的简易祭坛跪拜诵念。而在营地中央，一座以白骨垒砌而成、高达三丈的祭坛上，三名气息阴森、身着黑袍的身影正在主持某种仪式。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不断搏动、散发出浓郁“腐”之本源气息的暗红色肉瘤！
更让沈孤寒等人心中一沉的是，营地中除了这些邪修，竟还有数十具身形高大、身披完整黑色骨甲、眼中燃烧着深紫色魂火的“强化尸傀”在巡逻警戒！这些尸傀的气息，赫然都达到了金丹后期以上，其中几具格外高大的，甚至隐隐有元婴初期的威压！
“是‘幽蚀’的主力营地！”沐宁压低声音，眼中杀意凛然，“看这规模与阵仗，他们在此地经营绝非一日两日！那颗肉瘤……恐怕就是他们培育的‘腐化之心’，用以控制尸傀大军、汇聚战场死气的核心！”
沈孤寒等人潜伏在高地边缘的乱石后，屏息凝神观察。营地守卫森严，邪修数量众多，更有强化尸傀巡逻，硬闯绝非明智之举。
“他们似乎在举行某种献祭仪式，准备进一步激活或扩大那颗‘腐化之心’。”苏婉清感知着祭坛方向传来的污秽波动，秀眉紧蹙，“必须阻止他们！否则一旦仪式完成，此地的‘腐’之力将暴涨，不仅阵基节点会被彻底污染，我们也难以接近。”
沈孤寒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营地布局，脑海中飞速推演。片刻后，他低声道：“强攻不可取，但可智取。营地看似严密，却有破绽。你们看那几处堆放骸骨与破碎法器的区域，邪修往来频繁，守卫反而相对松懈。而祭坛周围的防御最强，尤其是那三名黑袍主持，气息皆在元婴初期以上，不可力敌。”
“弟弟的意思是？”沐宁问。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沈孤寒指向营地西侧一处堆放大量骸骨的空地，“我与婉清潜入那里，制造混乱，吸引守卫注意力。沐宁姐，姜老，你们带沐前辈和轻眉，趁乱从东侧迂回，接近阵基石柱，尝试激活或探查节点情况。我们以‘七星定位牌’联系，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另寻他法。”
“那祭坛仪式……”叶轻眉担忧道。
“仪式需集中主持者精力与大量能量，一旦营地大乱，仪式必然中断，甚至可能反噬。”沈孤寒道，“我们目的不是全歼敌军，而是破坏仪式，探查阵基。行动必须快，在对方反应过来、尤其是那三名黑袍主持亲自出手前撤离。”
众人皆觉此计可行，遂分头准备。沈孤寒与苏婉清相视点头，凭借混沌匿影与净魂敛息之术，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向营地西侧潜去。
阴谋的幕布已然揭开一角，幽暗的营地中，危机四伏。而这场关乎古国遗志与苍生命运的较量，在这片曾被鲜血浸染的断刃山丘上，即将迎来又一次激烈的碰撞。
---
（本章完）
喜欢剑尽人间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剑尽人间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