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
没有边界，没有声音，没有冷热感知的纯白。苏晚悬浮在这片虚无中，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意识如孤灯般飘摇。她尝试呼唤傅司寒的名字，却没有声带可以振动；想要环顾四周，却没有眼球可以转动。
这就是母亲说的\"成为桥梁\"？永恒的囚禁？
突然，一缕金光刺破白色帷幕。那光芒中蕴含着熟悉的波动频率——傅司寒的时痕能量！苏晚的意识拼命向光源靠拢，如同飞蛾扑火。随着距离缩短，金光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找到你了。\"傅司寒的声音直接在意识层面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差点以为要永远玩捉迷藏了。\"
苏晚想拥抱他，却发现自己同样只有意识体形态：\"我们在哪？\"
\"源石的量子记忆层。\"傅司寒的金光轻轻缠绕着她的银白意识体，\"确切地说，是'园丁'读取我们文明的接口。\"
仿佛回应他的解释，纯白背景突然涌现出无数全息画面：北京猿人用火、埃及人建造金字塔、工业革命的蒸汽机、信息时代的代码流...人类文明的所有重大时刻如走马灯般闪过。
\"它在...阅读我们？\"苏晚的意识体微微震颤。
\"不止。\"傅司寒引导她\"看\"向画面深处，\"它在评估是否值得保存。\"
某个画面突然放大——广岛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紧接着是纳粹集中营、生化武器实验室、蓝血感染者互相撕咬的场景...人类最黑暗的一面被无情展示。
苏晚的意识体产生防御性收缩：\"这不公平！我们也有艺术、科学、牺牲精神！\"
\"给它看。\"傅司寒的金光突然变得明亮，\"用你的记忆！\"
理解如闪电划过。苏晚集中全部意识，唤出自己最珍贵的片段：母亲在实验室灯下哼着摇篮曲；傅司寒在时间夹缝中为她挡下子弹；周教授展开结晶翅膀对抗怀特；小满拖着残躯操作控制台...
这些记忆如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纯白空间开始波动，逐渐染上色彩。最惊人的是，某些画面中出现了苏晚自己都不记得的细节——她三岁时摔倒，陌生路人蹲下帮她包扎膝盖；实验室爆炸瞬间，某个研究员将她推出危险区域...
\"'园丁'在补充你记忆的空白。\"傅司寒的金光与她的银白交织，\"它在尝试全面理解人类。\"
评估似乎永无止境。就在苏晚的意识体开始疲惫时，所有画面突然静止，然后如退潮般消散。纯白空间中央浮现出一个由光线构成的复杂结构，像是某种超越三维的几何形体。
\"这是...\"苏晚本能地感到敬畏。
\"源石的原始语言。\"傅司寒的金光变得谨慎，\"它在给出判决。\"
几何体开始缓慢旋转，投射出无数分形图案。苏晚看不懂这种高等数学般的语言，却能直觉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绪：好奇、犹豫、一丝微弱的...希望？
突然，一道新的光芒刺入空间！这光芒呈现纯净的湛蓝色，与克苏鲁族的污浊能量截然不同。光芒中浮现出沈清婉的虚影，比之前的投影更加真实，更加\"完整\"。
\"母亲？\"苏晚的意识体剧烈波动。
沈清婉的虚影微笑：\"不完全是。我是她在源石中留下的意识印记，经过'园丁'的净化重组。\"她转向几何体，发出一种由光频变化构成的\"语言\"。
几何体回应以闪烁的分形图案，两者交流越来越快。傅司寒的金光保护性地包裹住苏晚：\"她在为我们辩护。\"
最后的交流如烟花绽放。几何体突然展开成平面，显示出地球的影像。陆家嘴的废墟中，小满和林薇薇正跪在一个水晶茧前——那是苏晚和傅司寒的躯体！
\"判决下来了。\"沈清婉的虚影声音温柔，\"'园丁'决定给予人类'监护权'——暂时保留文明火种，但必须接受监管。\"
影像切换至南极。冰层下的克苏鲁主脑正在结晶化，蓝色能量被某种透明物质包裹、封印。同样的过程发生在全球各处蓝血感染点。
\"代价呢？\"傅司寒敏锐地问。
沈清婉的虚影变得半透明：\"两个。第一，需要有人成为'园丁'与人类的桥梁，定期上传文明进展。第二...\"她看向苏晚，\"源石选择了你作为载体，这意味着你必须定期回到矿脉补充能量，否则...\"
\"否则我会死。\"苏晚平静地接话。这个代价比她预想的轻多了。
傅司寒的金光陡然变得锋利：\"多久一次？\"
\"初期每三个月，随着融合深入会延长周期。\"沈清婉的虚影开始消散，\"现在，该回去了。他们在等你们。\"
几何体突然收缩成一个奇点，然后爆发为无数光丝，将两人的意识体温柔包裹。下坠感袭来，如同从万丈高空坠落梦境...
******
刺鼻的消毒水味。这是苏晚恢复感官后的第一认知。她艰难地睁开眼，银白瞳孔自动调节焦距，看到医院苍白的天花板。身体沉重如铅，尤其是右手——源石纹路已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银色螺旋痕迹。
\"她醒了！\"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仪器警报。
苏晚转头，看到傅司寒躺在隔壁病床上，同样刚刚苏醒。他的暗金瞳孔有些涣散，却在锁定她的瞬间亮了起来。两人隔着输液架相望，无声地交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们昏迷了十七天。\"林薇薇推着医疗仪器走来。她的机械心脏已经修复，胸口多了一块透明防护罩，内部流动着蓝色与银色交织的能量。\"医生说你们的细胞经历了某种量子重组，理论上...\"
\"理论上我们已经是半个能量生命体。\"傅司寒嘶哑地接话，尝试坐起来却失败了，\"真贴心，连康复期的肌肉萎缩都没落下。\"
杜青山拄着拐杖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叠数据板：\"'园丁'在木星轨道留下了监视器，但克苏鲁威胁已经解除。全球蓝血感染者正在恢复，除了...\"他犹豫了一下，\"南极冰层下那些早期实验体。\"
沈清婉。苏晚握紧床单。母亲的身体还困在那里，意识却永远留在了源石中。
\"我们找到了这个。\"小满操作轮椅靠近，递过一个全息投影仪，\"沈阿姨留给你的。\"
投影激活，显示出沈清婉的办公室。这个影像比以往任何记录都鲜活，仿佛她就站在病房角落里。
\"晚晚，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全息沈清婉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源石选择了你，这既是荣耀也是重担。记住，'园丁'不是神，只是比我们年长许多的文明。它给予的机会需要人类自己把握。\"
影像切换为星际地图，标记着几个闪烁的坐标：\"这些是太阳系内其他源石矿脉的位置。我怀疑克苏鲁族不止在地球活动。也许有一天...\"
傅司寒突然咳嗽起来，打断播放。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医生们冲进来，将苏晚的病床推开，开始紧急抢救。
\"怎么回事？\"苏晚挣扎着想下床，却被林薇薇按住。
\"他的时痕基因与源石能量产生排异。\"林薇薇低声解释，\"你们昏迷期间，我们不得不注入微量源石能量维持生命体征。他的身体正在...重组。\"
苏晚的银白瞳孔紧缩。她看向自己右手的纹路，突然明白\"桥梁\"的真正代价——不是她需要定期返回矿脉，而是傅司寒将永远无法完全适应普通人类的生活。他们被源石永远改变了，却以不同的方式。
\"不...\"她嘶声道，弑神者能量不受控制地外溢，病房的灯光开始闪烁。
\"冷静！\"杜青山按住她的肩膀，\"排异是可逆的！小满开发了时痕稳定剂，只是需要...\"
\"需要什么？\"苏晚的声音危险地低沉。
小满的轮椅无声滑进：\"需要你的血。弑神者能量可以中和排异反应。但每次治疗都会加速你的源石融合进程，意味着...\"她声音越来越小，\"...你需要更频繁地返回南极。\"
病房陷入沉默，只有监测仪的滴答声。苏晚望向被医护人员包围的傅司寒，看到他勉强抬起手，对她做了个\"安心\"的手势。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开始吧。\"她伸出右臂，银白瞳孔中燃烧着决意，\"抽多少都行。\"
******
三个月后，南极洲。
暴风雪中的科考站像一座水晶宫，半透明的外墙内流动着源石能量。苏晚站在观测台上，望着远处冰封的矿脉入口。她的右手已经完全晶体化，银白纹路蔓延至肘部，在极光下闪烁着神秘光泽。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傅司寒的体温比常人高1.5度，这是时痕能量与源石排异的副作用。他递来一杯热可可，暗金瞳孔中倒映着极光的色彩：\"林薇薇说反应堆稳定了，足够维持到下次充能。\"
苏晚接过杯子，晶体手指自动调节温度以免烫伤。这种小细节时刻提醒着她已非纯粹人类：\"小满发来消息，上海重建进度超前。议会残党清理工作也很顺利。\"
\"杜教授在青海发现了新的原石矿脉，纯度是南极的30%。\"傅司寒站到她身边，两人肩膀相触，\"也许下次不用跑这么远。\"
极光突然变得强烈，在天空中形成奇特的几何图案。苏晚的晶体右手自动抬起，与某种无形能量共振。这是\"园丁\"在通过矿脉与她交流，上传过去三个月的人类文明数据。
\"它在问什么？\"傅司寒轻声问。
苏晚闭眼感受脉冲中的信息：\"关于火星殖民地的进展...还有量子计算机的新突破。\"她突然微笑，\"它很喜欢小满上传的贝多芬交响曲。\"
通讯持续了约十分钟。结束时，苏晚的晶体化又向上蔓延了几厘米，但精神反而更加清明。源石在给予力量，而非索取——这个认知让她稍微安心。
\"回家？\"傅司寒伸出手，\"小满说新研发的时痕传送门可以直接回梧桐街。\"
苏晚看向自己的右手。晶体在缓慢退去，重新变回带有纹路的血肉。每次充能后，她能维持人类形态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是个好兆头。
\"回家。\"她握住傅司寒的手，感受两人能量的和谐共振，\"不过在回去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投影仪，\"母亲还留了一段加密信息，标注是'当你准备好重建议会时'。\"
傅司寒挑眉：\"新议会？\"
\"不是统治人类的，是保护人类文明的。\"苏晚激活投影，显示出沈清婉设计的蓝图——一个圆桌会议厅，七个席位分别标记着不同领域的图标：科学、医疗、军事、文化...\"她称之为'文明遗嘱执行人'。\"
\"七席啊...\"傅司寒轻笑，\"历史总是循环的，只不过这次...\"
\"这次我们制定规则。\"苏晚收起投影仪，最后望了一眼矿脉入口。极光已经消散，暴风雪再度笼罩四野，但某种温暖的东西在她胸腔生根发芽。
希望。
不是盲目的乐观，而是看清所有黑暗后依然选择前行的决心。母亲用生命留下的火种，她将用半人半神的漫长岁月守护。
\"走吧。\"她转身，银白瞳孔在极地黑暗中熠熠生辉，\"有太多工作要做。\"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时痕传送门的蓝光中。在他们身后，南极冰原寂静如初，只有源石矿脉深处，某种古老的意识轻轻脉动，如同等待下一个春天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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