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微微整理了仪容，垂着头端起茶水和点心来到闵商之屋外。
驻守的侍卫警惕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又仔细查看了她手中的茶点，见并无异常，便推开门让她走了进去。
她微垂着脑袋，轻移莲步缓缓走向堂屋正中的桌案，眼角余光瞥见一名长相清秀的青年男子正倚着软垫翻看着手中书籍。
“大人，茶点来了，您快用些吧。”池月压低声音，尽量使语气恭敬有礼。
闵商之闻声抬起眼，声音浑厚：“搁桌上便好，多谢。”说罢又聚精会神地看起书来。
池月一惊，这人倒是有意思，竟还向小小婢女道谢。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下，心里打起小算盘，眼下已到申时，他若不用茶点，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大胆地望向不远处的男子，他的脸半隐在书下，看不清楚神色，不过听他方才的话，此人定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大人，这茶名唤墨香，乃是清凉寺特有，您稍后便要应天祈福，喝上一杯也好解解暑气。”
“嗯，你拿上来吧。”
原本以为要费些唇舌，没想到他答应得极为爽快。
池月赶忙倒了一杯，缓缓走近，将茶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
“怎么，你要看着我喝吗？”他忽然将书搁在茶水旁，面带笑意地看过来。
“大人恕罪，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池月慌慌张张地俯身跪下，却不料手肘碰到小几，那杯茶水微晃几下洒出些许，正巧落在那本翻开的书册上。
她似受到惊吓般拿起书，慌忙用手拍打，敛起袖子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声音带着哭腔：“大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闵商之支起身子，抬手欲扶起她，见她犹如惊慌的小鹿，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只得连声说道：“无妨无妨，不过是一本书册罢了，能看便成，你快些起来，回去好好洗洗。”
池月缓缓站起身，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可怜，她将书放回案几，颤抖着肩膀行了告退礼。
“奴婢这便下去，多谢大人宽恕。”
刚一转身，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手心里空空如也的药粉包捏做一团，唇边则立即挂起得手的笑意。
那包巴豆粉她并未下到茶水中，而是一直藏于袖口，方才一阵折腾，药粉早已夹杂在书册里，他若吸上一个时辰，腹泻一晚定是少不了。
果不其然，酉时初便有人来报，说闵大人身体不适，祈福仪式暂缓至明日进行。
“哎，好人难躲无妄之灾，惨呐惨！”池月摇头叹息。
“好人？你才同他说了几句话便称他为好人？”陆宣的话颇显阴阳怪气，“况且药是你给他下的，猫哭耗子假慈悲，再奉劝姑娘一句，这世间人心险恶，尤胜九幽魍魉。你道那含笑递茶的是善邻，怎知他袖里藏的不是淬毒匕首？”
他的手不经意地抚过香炉上已褪去颜色的雕花纹路，眼底凝着寒霜，“上一刻与你把臂同游的知己，转眼便能将你项上人头，作了他青云路的垫脚石。”
“那陆大人信我吗？”
陆宣的身形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笑得有些勉强，“我从不将性命交于他人之手。”
暮色渐沉，檐角风铃轻晃，荡起一缕清音。
池月抬眸望向陆宣，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眸中似有云雾缭绕，再不见昔日运筹帷幄的从容气度，青衫拂动，竟显出几分萧索之意，教人无端生出怜意来。
或许在他成长为眼前的陆宣之前，他也只是一个平常的少年罢了。
池月正心生感慨，怅惘间忽听他道：“我饿了，去膳房领些吃食来。”
方才她凭空生出的半分怜悯刹那间消散殆尽。
与先前不甚熟识时，惯爱装作谦谦君子的陆宣比起来，此刻的他更显得面目可憎！
“愣着做甚，你如今是我的小婢女，难道还要我亲自去不成？”
池月心下骂骂咧咧地出了门，可还未到为香客烹制伙食的膳房，便遇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
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后，用颇为正经的语气说：“女施主，此乃佛门重地，请勿随意走动。”
池月学着他的样子作了一揖，问道：“小法师，我家主子腹中饥饿，特命我去膳房寻些吃食来。”
“女施主不用担心，晚膳会在酉时正送至各位的房内，望施主见谅，耐心等待片刻。”
他态度诚恳又客气，池月不再与他计较，同他道谢后转身欲往回走。
“对了，寺中膳食清淡，女施主若是不习惯便可少用些。”
“啊？”池月听罢，惊讶地回头看去，那小沙弥却脚步飞快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什么啊？不好吃便少吃些，这还用得着他来提醒？”
她心中打着鼓，这小和尚怎如此奇怪，想着想着便走回了陆宣的院子。
谁知他已端坐在饭桌旁，旁若无人地用起饭来。
池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猛地蹿上前，一把抓住他欲夹菜的筷子，“别吃！”
“你方才不在，我才先吃的，这可怪不得我。”陆宣挑眉看着她覆在自己手背上那纤白如葱的指尖，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我是说小心有毒！”
陆宣笑出声，“有华灵在，什么毒解不了。”
“知道有毒你还吃……”池月话还没说完，骤然发现屏风前的地席上，盘腿坐着一名年轻女子，正在香炉里倒腾着什么。
奇异的香味很快弥漫整个屋子。
“姑娘放心，有我的千枣香在，再烈的蒙汗药都起不了作用。”
她缓缓站起身，走近陆宣身旁，压低了声音恭敬地说：“主子，好了。”
陆宣嗯了一声，又拿起盘中的莲花馅饼，见池月站在不动，开口问道：“怎么，你不饿？”
知晓里面加了料，池月自然没了胃口，“陆大人多吃些！”
她说罢，抬步走向端正站立在陆宣身后的华灵。
“华灵姑娘，久仰大名。”
“阿月姑娘，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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