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钟声敲响时，宋玉安指间的青铜镊子悬在犀角香炉上方。实验室冷光下，炉身饕餮纹的缝隙渗出暗金色粉末，随镊尖轻触簌簌飘落。这是今夜第十三次尝试——前十二次样本都在触碰瞬间碳化，唯独这尊从匿名包裹里取出的古炉，在解剖台上持续散发着龙涎香混着铁锈的诡谲气息。
“ct扫描显示炉壁嵌有生物组织。”沈蔻丹的声音从显微镜后传来。她白大褂袖口滑落的翡翠手镯磕在台面，发出清越脆响。作为青禾集团空降的首席病毒学家，这女人总带着深海般的疏离感。此刻她推来的平板屏幕上，香炉三维模型正暴露出惊人构造：炉腔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蜷缩的dNA双螺旋链交织成的量子蜂巢。
宋玉安颈后鳞状胎记突生灼痛。这胎记自三年前导师程墨失踪后便如死寂，此刻却随炉纹明暗共振。他下意识抚过胎记，镊尖不慎划破炉身——
暗金粉末暴涌！
粉尘在空中凝成血字：“子时三刻，西泠旧铺”。
警报未及拉响，实验室陡然陷入黑暗。备用灯亮起时，两人瞳孔骤缩：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肋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翡翠色菌丝。森白骨殖在溶液里舒展如活物，菌丝尖端绽放出冰夷花苞，花蕊中渗出珍珠白凝露。
“牵机引蛊香。”沈蔻丹突然扣住宋玉安手腕，鼻尖几乎贴到他衣领，“你今早喝过肉桂茶？”她指尖划过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镊子夹起半片透明鳞屑——那鳞屑遇空气即化为青烟，烟中浮出双螺旋光纹。
宋玉安猛然抽手。程墨失踪前最后一封密信曾警告：“青禾新派系用肉桂味掩盖牵机引，那是血饲契的诱饵。”胎记的灼痛蔓延至脊椎，他转身抓起车钥匙：“去西泠街。”
沈蔻丹的翡翠镯子突然炸裂！碎片在落地前悬浮成星图，星光汇向香炉裂缝。炉内传出胎儿心跳般的搏动，炉壁饕餮纹竟开始吞咽自己的影子。
西泠街33号的老铺卷帘门半敞。
腐朽甜香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宋玉安的手电光扫过货架——三百个玻璃罐陈列如墓碑，每罐浸泡着不同器官。心脏罐的冠状动脉缠着红线，肺叶罐的支气管结着金铃，而标号“Ω-13”的脑组织罐内，浮游的神经元正拼出程墨的侧脸。
“店主在里间。”沈蔻丹的鞋跟碾过满地纸钱。她耳后新贴的阻隔贴边缘，隐约渗出青鸾刺青的翅尖。
里间冰棺散发着寒雾。店主保持跪姿凝固在琥珀状胶体中，双手捧着的指骨罐紧贴心口。罐底双螺旋图案泛着幽蓝，与沈蔻丹扯下阻隔贴后露出的刺青严丝合扣。
“程墨的指骨。”宋玉安声音干涩。三年前结案报告写着“坠海尸骨无存”，此刻罐中白骨无名指的旧伤疤，正是导师替他挡下实验室爆炸时留下的。
沈蔻丹突然将翡翠碎片按在冰棺上。碎片遇冷雾凝成钥匙，插入棺侧锁孔刹那，店主眼睑猛然颤动！琥珀胶体裂开细纹，他僵直的手指突然弹起，指骨罐滚落宋玉安脚边。
罐底螺旋纹路突然活化成锁链缠住宋玉安手腕。剧痛中幻象涌现：少年宋玉安在暴雨夜被推入手术室，无影灯下斗笠客的银针正刺向他颈后胎记。胎记渗出的非血液，而是与香炉同源的暗金粉末！
“别看罐底！”沈蔻丹的冷喝炸碎幻象。她掌心不知何时多出柄手术刀，刀尖挑断锁链时溅起靛蓝火花。宋玉安踉跄后退，见店主胸腔突然塌陷——琥珀胶体裹着心脏破体而出，在半空凝成程墨的虚影！
虚影的嘴唇无声开合。
沈蔻丹突然呕出鲜血，染红的地砖浮现金色苗文：“快走...他们启动了...”
屋顶轰然塌陷！
钢筋混着琉璃瓦砸落，宋玉安扑倒沈蔻丹的瞬间，瞥见残梁上立着道身影。那人玄铁护腕刻着星图，指尖把玩的正是香炉里消失的dNA蜂巢。
“噬主之契必遭天谴。”星图男轻笑，护腕射出锁链缠向指骨罐，“程墨没教过你？”
沈蔻丹突然旋身甩出手术刀。刀锋撞上锁链迸发冰夷花瓣，花瓣裹住指骨罐飞回她怀中。星图男暴怒甩腕，锁链却穿透她身体如触虚影！
“量子化躯体...”宋玉安喃喃。胎记的灼痛在此刻达到顶峰，他眼前闪过青禾实验室的禁档照片——沈蔻丹的基因档案标注着“非碳基生命体”。
星图男突然捏碎手中蜂巢。dNA链化作金粉暴散，粉尘触及处，货架上的器官罐集体龟裂！三百个胚胎脑组织从罐中升起，突然连接成巨网罩向两人。
沈蔻丹将指骨罐塞进宋玉安怀里：“去后院井口！”她颈后青鸾刺青振翅飞出，鸾鸟啄碎胚胎网的刹那，她身体开始透明化。
宋玉安撞开后门时，暴雨倾盆而至。
古井边沿的苔藓疯长成血红色，井水沸腾着喷涌暗金液体。指骨罐在怀中剧烈震颤，罐底螺旋纹路如活蛇游动，与他胎记形成引力旋涡。
“跳！”沈蔻丹的声音混着鸾鸟哀鸣传来。她半透明身躯挡在追兵前，青鸾翎羽被星图锁链寸寸撕裂。
宋玉安纵身入井。
下坠中怀里的指骨罐突然炸裂！程墨的指骨嵌入他掌心，骨缝渗出珍珠凝露。井壁浮现出青铜镜渊，镜中映出双重身影：七岁的他蜷缩在程墨实验室角落，而少年沈蔻丹正被锁在青禾培养舱，颈后插满虹吸导管。
镜面突然伸出菌丝缠住他咽喉。菌丝尖端绽放冰夷花，花蕊中浮现程墨的残影：“血饲契宿主是...”
话音被井底巨响吞没。
宋玉安坠入水潭，潭底沉着青铜棺椁。棺盖刻着三百六指断手浮雕，中央凹槽与嵌入掌心的指骨严丝合扣。当他将手按向凹槽，棺内传出齿轮咬合声——
潭水逆流成幕，映出实验室的实时监控：
沈蔻丹的身体彻底粒子化，青鸾刺青脱离皮肤，裹着星图男坠入虚空漩涡。翡翠手镯碎片在废墟中重组成钥匙，插入他办公桌暗格。
暗格里滑出程墨的绝密日志。
泛黄纸页上，宋玉安的童年照片旁批注着：“Ω级污染源抗体培育成功”。而最后一页的血字，正与井底浮现的苗文完全重合：
“保护容器”
青铜棺椁突然开启。
宋玉安在棺内看见自己的倒影——心口插着半截青铜簪，簪尖涌出的暗金液体里，沉浮着三百个时骸幼童的琥珀色眼瞳。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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