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菁，李达康的老婆。
这几个字在孙连城脑海里一过，他刚因“辞职报告”事件而略有缓和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这麻烦的性质，跟侯亮平的突袭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那是省检察院和市委书记家里的事，是汉东官场最核心的漩涡之一，别说沾上，就是被浪花溅到一下，都可能被搅得粉身碎骨。
李达康的指示？这哪是指示，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孙连城这边头痛欲裂，旁边的侯亮平眼睛却是一亮。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正愁怎么撕开孙连城那层“宇宙爱好者”的伪装，这不，一个绝佳的压力测试场景就送上门了。
面对这种牵扯到市委书记夫人的突发事件，孙连城的一举一动，都将是他最真实的反应。
“孙区长。”侯亮平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公务口吻，“欧阳菁的案子，我们反贪总局也高度关注。既然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不如一起吧，正好也向你了解一下光明区的工作情况。”
话说到这份上，孙连城还能说什么。
他心里把这个“麻烦精”的危险等级又调高了一档，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侯局长说的是，那……就一起？”
去市城市银行的路上，孙连城特意让司机把车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闭着眼靠在后座，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旁边的侯亮平则一言不发，锐利的目光不时掠过孙连城那张疲惫的脸，试图从中解读出些什么。
车刚在银行门口停稳，还没等孙连城磨蹭着下车，大门里就“呼啦”一下涌出一群人。
银行大厅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员工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慌与不安。
几个副行长围在一起，个个面色凝重，六神无主，一群无头苍蝇。
欧阳菁在这里被带走，对整个银行的冲击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
现在，光明区的一把手来了，他们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围了上来。
“孙区长！您可算来了！”
“区长，这可怎么办啊？储户要是来挤兑，我们……”
“孙区长，您给拿个主意吧！”
嘈杂的声音仿佛要将孙连城吞没。
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只觉天旋地转，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念头：快使用【存在感稀薄】！然而系统提示，此技能在成为焦点时无法生效。
没办法了。
孙连城在心里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
瞬息间，他周身的气场骤变。
那股懒散劲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属于领导的威严。
他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同志们，稍安勿躁！”仅仅一句话，混乱的场面竟奇迹般地安静了几分。
孙连城深谙此道，立刻启动了【言之无物】模式，开始了他教科书般的表演：“越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我们越要保持冷静，越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欧阳菁同志的事情，省检察院正在调查，我们不信谣，不传谣，等待组织的最终结论。”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现在，对我们银行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稳定！是工作！金融秩序的稳定，关系到我们京州经济的大局。大家各回各位，坚守岗位，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服务好每一位客户，这就是对我们银行事业最大的支持！也是对李书记工作最大的支持！”
一番话，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官话套话，没有一句涉及具体措施，却精准地注入众人惶恐的心里，瞬间抚平了骚乱。
是啊，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员工们原本慌乱的眼神，渐渐平复下来。
安抚了群众，孙连城转向那些满脸焦急的副行长。
“李书记的指示，是要确保银行平稳运行。”孙连城看着他们，“具体怎么做，你们是金融领域的专家，比我懂。现在，立刻，由你们几位牵头，召开一个紧急的行务会议，拿出一个临时的、确保银行各项业务不受影响的工作方案。方案要详细，责任要到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空气，做出总结：“形成正式文件，签字盖章，然后报给我。记住，一切按程序走，一切按规定办！”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那几个愣在原地的副行长，仿佛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
他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的大厅休息区找到了一个空沙发，径直走了过去，径直坐下。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软件，旁若无人地戴上耳机，屏幕上，瑰丽的马头星云缓缓亮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站在一旁的侯亮平，看得瞠目结舌。
他脑中轰鸣，一遍遍复盘着孙连城刚才的操作。
看似消极怠工，句句都是推诿之词。
可仔细一想，却又发现这套组合拳打得是何等精妙，简直无懈可击！
首先，他用一通正确的废话，迅速稳住了人心，这是“务虚”。
然后，他把处理具体问题的皮球，以“你们是专业的”为理由，精准地踢给了银行的领导班子，这是“放权”。
最绝的是最后一句，“一切按程序走，形成文件报给我”，这直接把责任用制度和文件的形式完美地分摊了下去。
将来出了任何问题，他都可以拿出文件说，我是按程序批示的，具体执行是银行班子的集体决策。
整个过程中，他不插手任何具体业务，完美规避了“外行指导内行”的风险。
他本人置身事外，又巧妙地与李达康的家事划清了界限，避免卷入任何政治漩涡。
侯亮平后背生寒。
这个孙连城，看似懒散到骨子里，实则对官场的生存法则洞若观火！
他不是不懂，他是太懂了！
他根本不是在消极避事，他是在用一种“无为”的至高境界，来从容应对这“万变”的复杂局面！
这是一种炉火纯青的政治智慧！
就在侯亮平心神巨震，感觉自己终于触摸到孙连城真实面目的一角时，银行大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一个满身狼狈、极度惊恐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沙发上坐得最安稳、气质最与众不同的孙连城。
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孙连城的面前，哭嚎声响彻整个大厅：“孙区长，救命啊！山水集团要杀我灭口！我是大风厂的蔡成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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