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冰冷而公式化,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正是科长赵德海的秘书。
苏霓握着听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心头却是一片澄明。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走进赵德海的办公室,一股浓郁的雪茄味混合着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
赵德海正靠在宽大的皮椅上,与他对坐的,是新闻部的周丽华。
两人见她进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苏霓啊,坐。”赵德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台里最近要举办一场青年主持人的直播辩论赛,旨在探讨行业发展的新方向。我们觉得,你作为年轻人的代表,很有想法,所以推荐你参加。”
苏霓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周丽华推了推金丝眼镜,笑着补充道:“这次辩论的主题是《青年主持人是否应优先于资历选拔》,对你来说,可是个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这句话如同淬了毒的蜜糖。
苏霓在台里掀起波澜,正是因为她以临时工的身份,凭借过硬的实力压过了许多有资历的正式员工。
这个辩题,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靶子,将她推到了所有老员工的对立面。
“我的对手是谁?”苏霓开门见山地问。
“是我们的老前辈,刘建国老师。”赵德海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刘老师经验丰富,你们俩正好代表了‘资历’与‘青年’的两个极端,辩论起来会很有看点。”
刘建国?
苏霓的心猛地一沉。
整个电视台谁不知道,刘建国是公认的“老好人”,更是台里口才最差的几个人之一。
他常年主持一档观众寥寥无几的地方戏曲节目,说话温吞,逻辑不清,让他上辩论赛,无异于让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去参加百米冲刺。
这个安排的阴险之处,昭然若揭。
赢了刘建国,她会被人诟病“恃强凌弱,不懂尊重前辈”,胜之不武;输了,那就更可笑,连台里口才最差的人都辩不过,她之前所有的成绩都会被归结为侥幸,彻底沦为笑柄,再无出头之日。
这是一场必输的舆论绞杀。
“我明白了。”苏霓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平静地应下,“谢谢科长和周主任给我这个机会。”
看着她不起波澜的脸,赵德海和周丽华反而有些意外,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离开办公室,苏霓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径直走向了资料室。
她调出了过去五年所有辩论类节目的录像带,一盘一盘地看下去。
果不其然,在所有记录里,从未有过任何一场直播辩论赛,启用过临时工担任辩手。
这是赵德海为她打破的“惯例”,也是为她挖好的陷阱。
第二天清晨的例会上,空气压抑得几乎凝固。
赵德海清了清嗓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苏霓身上。
“在宣布今天的工作安排前,我先宣读一项台里下发的新规定。”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展开,“《临时人员管理补充规定》第三条:鉴于重大直播活动事关全台声誉,为确保播出安全,所有独立出镜的主持人岗位,必须由正式在编人员担任。”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霓,声音陡然拔高:“也就是说,苏霓同志目前尚未转正,不具备独立出镜资格。下周的辩论赛,也在此规定范畴内。”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在看自己的笔记本,但耳朵却竖得老高。
这份所谓的“新规”,就像是为苏霓量身打造的枷锁,凭空出现,精准地锁住了她的手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霓会默认这无法反抗的命运时,她却缓缓站了起来。
清脆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请问科长。”苏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份文件是何时下发的?是否已经在人事处备案?按照规定,涉及全员利益的规章制度,是否应该有至少一周的公示流程?”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颗颗石子投进死水,激起圈圈涟漪。
赵德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人竟敢当众顶撞他。
“规矩就是规矩!年轻人要懂得服从安排,不要总想着钻空子!”他冷哼一声,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苏霓没有再争辩。
她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和手握权力的人讲道理是徒劳的。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赵德海一眼,然后转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下午,苏霓在堆满旧磁带的档案室里,遇到了正在整理资料的王阿婆。
王阿婆是台里的老人,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多年。
“王阿婆,忙着呢?”苏霓笑着递过去一杯热水。
“是小苏啊。”王阿婆看到她,显得有些局促,眼神躲闪,“你……别往心里去,赵科长那人就那样。”
“我没事。”苏霓状似无意地拿起一盘蒙尘的旧磁带,“阿婆,我就是来查点资料。您还记得三年前那次‘中秋晚会舞美坍塌事故’吗?我想找找当时的报道资料,学习一下危机处理的案例。”
“唰”的一下,王阿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她慌张地捡起来,声音发颤:“那……那事儿早就封了!所有的资料都锁起来了,你可千万别问,也别查!”
看着王阿婆惊恐的眼神,苏霓心中那根模糊的线,终于清晰起来。
夜深了,电视台大楼里只剩下零星的灯光。
苏霓以“加班整理积压资料”为由,留在了档案室。
她熟练地绕过老旧的监控探头,来到档案室最深处的那个保险柜前。
柜门上贴着一个泛黄的标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串编号:wY。
这串数字,是她从一位早已退休的老工程师那里旁敲侧击问来的,代表着“舞美-1987年9月”,正是那次事故的卷宗编号。
她没有钥匙,但她有李建军帮忙调试的微型工具。
几分钟后,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袋,封条早已被撕开,显然有人动过。
苏霓小心翼翼地抽出文件,一份原始事故报告的复印件映入眼帘。
报告明确记载:事故原因系主舞台桁架焊接点存在严重质量问题,违规使用了劣质焊条。
在报告末尾的责任人一栏,一个名字赫然在列——工程队负责人:陈志国。
而陈志国,正是赵德海的亲妹夫。
苏霓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迅速拿出李建军偷偷给她的那台便携式胶片相机,对着文件的关键页拍下数张照片。
这种老式相机的好处在于,它不产生任何电子痕迹。
她将文件原样放回,锁好保险柜,抹去所有痕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第二天,她以“准备辩论赛需要了解对手风格”为由,光明正大地向技术科申请调阅近五年所有省级直播主持人的出场记录,以及刘建国主持的全部戏曲节目。
技术科的李建军在把一摞录像带交给她时,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加密U盘。
“丫头,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李建军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赞许与担忧,“不光是你要的记录,还有他们当初从春晚母带里删掉你那段主持的原始备份。好好用,别把自己搭进去。”
苏霓紧紧攥住U盘,那份被窃取的荣耀,如今成了她手中最锋利的剑。
辩论赛当天,直播倒计时五分钟。
苏霓在后台做着最后的准备,导播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电流声,随即是一个慌乱的声音:“紧急通知!临时调整比赛形式,取消双方立论环节,改为现场抽取题目,进行即兴问答!”
赵德海终于图穷匕见,要在最后一刻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聚光灯猛然亮起,将苏霓笼罩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
主持人故作惊讶地宣布了规则变动,然后从信封里抽出了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题目。
“请问苏霓小姐:一名临时工,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擅自登上了代表本台最高规格的主舞台。您认为,这是否构成对职业规范的公然践踏?”
一瞬间,全场死寂。
这个问题太过恶毒,它将苏霓在春晚的临危受命,直接定义为“擅自”和“践踏”。
无论她如何回答,都像是为自己辩解,姿态难看。
监控室内,赵德海嘴角微扬,端起茶杯,等着看苏霓语无伦次、当众出丑的画面。
然而,苏霓只是静静地站着,直视着冰冷的镜头,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背后无数双或幸灾乐祸,或担忧同情的眼睛。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而平静地传遍了整个演播厅,传到了千家万户的电视机里。
“如果所谓的‘规范’,意味着在突发危机面前,在舞台随时可能出现致命空白的时候,选择明哲保身、袖手旁观,那么,我宁愿打破它。”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监控室的方向,那里,坐着脸色逐渐变化的赵德海。
“因为真正的职业尊严,从来不是写在编制名单里的那份安全感,而是身处关键时刻,敢于站出来扛起责任的勇气。”
全场哗然!
苏霓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铿锵有力:“就像有些人,明明在更重大的事故里犯过无法挽回的错误,却依然能利用规则的漏洞,稳坐高位,对后辈指手画脚。我想请问,这,才是对‘职业规范’四个字,最大的侮辱和践踏!”
话音落下的瞬间,监控室里传来一声巨响,是赵德海的茶杯被狠狠摔碎的声音!
他猛地站起,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一把扯下耳机,对着导播声嘶力竭地咆哮:“切掉!快给我切掉镜头!”
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漆黑,直播信号被粗暴地掐断。
演播厅里,刺眼的聚光灯依然打在苏霓身上,将她勾勒成一个孤独而挺拔的剪影。
现场观众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嗡嗡作响。
信号中断的寂静,反而让她的最后一句话,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回荡得愈发响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张力,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苏霓缓缓放下话筒,台下,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有震惊,有探寻,有敬畏,也有恐惧。
那个刚刚被强行中断的直播信号,仿佛一道无形的开关,关闭了一个旧的时代,却也开启了一场无人能预料的巨大风暴。
喜欢八零飒爽女主持,开局惊艳全场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八零飒爽女主持,开局惊艳全场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