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下雨。王宁走出考场，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欢呼雀跃，反而脚步沉重地往家走。考场上的那些题目，很多他都没把握，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回到五金店时，爸正在门口给货架刷油漆。红色的油漆桶放在地上，爸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拿着刷子，一点一点地往掉漆的地方补色。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他头上的白发上镀了层淡淡的光。
“考完了？”爸抬头看到他，放下手里的刷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考得怎么样？”
王宁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不知道，好多题都没答上来。”
爸没说话，只是拿起油漆桶旁边的毛巾，递给王宁：“先擦擦汗，渴了吧？我给你冰了汽水。”
王宁接过毛巾，走进店里。奶奶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缝衣服，看到他回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宁宁回来了，快坐，奶奶给你煮了鸡蛋。”
他坐在柜台前，看着奶奶颤巍巍地从锅里拿出鸡蛋，心里更难受了。从小到大，家里的条件不算好，但爸和奶奶总是把最好的都给他，就盼着他能考上大学，走出城中村。可他心里清楚，这次高考，他大概率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宁每天都待在店里帮忙，要么整理货架，要么给客人拿东西，尽量不去想高考成绩的事。可越是逃避，心里就越慌。直到成绩出来的那天，他拿着手机，手指哆嗦着点开查询页面，屏幕上的数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得他头晕目眩。
总分327分，刚过专科线。
他站在店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和奶奶说，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期待的眼神。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宁把成绩说了出来。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奶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没事，宁宁，专科也挺好的，读完了也能找个好工作。”
爸没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过了好久，他才放下酒杯，看着王宁：“宁宁，爸知道你尽力了。不管怎么样，书还是要读的，专科也好，我们选个好点的专业，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王宁低着头，手里的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没说话。他知道爸是为他好，可他一想到那天在巷子里被混混欺负的样子，一想到奶奶被小贩欺负时的委屈，心里就堵得慌。读专科能怎么样？读完了就能保护他们了吗？
第二天一早，王宁帮爸整理货架，无意间看到货架腿上的油漆痕迹。那是上个月的事，有个醉汉来店里买东西，跟爸吵了起来，拿起旁边的扳手就砸货架，把货架腿砸掉了一大块漆。爸当时没敢跟他吵，只是等他走了之后，自己默默补了漆。可补漆的手艺不好，那块红色的漆痕比周围深了一大块，格外扎眼。
王宁伸手摸了摸那块漆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他突然想起老陈的话：“想不被欺，得有让人怕的资本。”是啊，读书能让他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安稳的日子，能护得住爸和奶奶吗？如果再遇到醉汉砸店，如果再遇到混混欺负人，他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那天下午，王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了夹在语文课本里的那张名片。黑色的名片已经有点褪色，可“夜火酒吧”四个字依然清晰。他想起老陈脸上的疤，想起他捏着混混手腕时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
晚饭的时候，王宁看着爸，认真地说：“爸，我不想读专科了。”
爸手里的碗顿了一下，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想跟老陈学做事。”王宁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读书护不住你和奶奶，我想变得厉害一点，想护着你们。”
爸愣住了，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盯着王宁看了好久，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担心，还有点说不清的无奈。过了半晌，他才弯腰捡起筷子，声音沙哑地说：“宁宁，你知道老陈是做什么的吗？他走的不是正路。”
“我知道。”王宁点点头，“可我不想再看着你们受欺负了。”
爸沉默了，他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酒，然后又倒了一杯。酒液在杯子里晃荡，映着他发红的眼睛。“道途无回头路，”他看着王宁，一字一句地说，“一旦走了那条路，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想好了吗？”
王宁攥紧了手里的名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起巷子里的混混，想起货架上的漆痕，想起爸头上的白发，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坚定。他抬起头，看着爸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我想好了。”
那天晚上，爸没有再劝他，只是一个人喝了很多酒。王宁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张名片，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不知道跟着老陈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对不对，但他知道，从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要朝着一个全新的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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