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洼的老人们总说,村西那片荒山上的枯井不能去,尤其是月黑头的夜里。井边的酸枣树长得分外密,枝桠歪歪扭扭地缠着,像无数只抓挠的手。井沿的青石板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凑近了能闻见一股土腥里裹着的霉味,像是陈年的血浸在了石头缝里。
我第一次听见这口井的事,是七岁那年跟着爷爷去山上拾柴。秋风把荒草吹得沙沙响,爷爷突然拽住我,往山下指:\"看见那片黑林子没?里头有口井,甭靠近。\"他的烟袋锅子在石头上磕得邦邦响,\"民国二十三年,那儿沉过一个女人。\"
后来我才断断续续听全了故事。那女人叫春杏,是邻村嫁来的媳妇,生得眉目清秀,就是性子太烈。她男人是个赌徒,输光了家底就打她,打得狠了,春杏就往山上跑,躲在那口井边哭。有一回她男人追上山,两人在井边撕扯,不知怎么就把春杏推了下去。那井早枯了,底下全是碎石子,春杏的头磕在石头上,血浸红了半井的土。
男人慌了神,往井里扔了些石头和枯树枝,又用土掩了掩,跑下山说春杏跟人跑了。村里人信了,毕竟那年代,女人跑了不算稀奇事。可打那以后,山上就不太平了。
最先出事的是春杏的男人。他总说夜里听见井边有哭声,呜呜咽咽的,像猫叫,又像女人的啜泣。有天早上,人们发现他死在自家炕头,眼睛瞪得溜圆,舌头伸得老长,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接着是村里的孩子。有个放羊的娃子好奇,往井里扔了块石头,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胡话里总喊\"井里的姐姐抓我脚\"。他娘请了个懂行的先生,先生往井的方向烧了纸钱,念叨了半宿,娃子才慢慢好起来,只是从此再也不敢靠近那片山。
我十五岁那年,村里来了个外乡人,是个勘探队的,说要在山上找矿。他听说了枯井的事,笑得直拍大腿:\"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那天傍晚,他揣着个手电筒就上了山,说要探探那井有多深。
勘探队的人等了他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在井边找到他。他蜷缩在酸枣树下,脸色惨白,裤腿全湿了,嘴里不停地念叨:\"水...井里有水...\"可那井明明枯了几十年,连点潮气都快没了。人们把他抬下山,没过三天就疯了,被家人接走时,还在车窗上拍着喊:\"红衣裳...她穿着红衣裳...\"
这事儿过后,再没人敢靠近那口井。村里的老人说,春杏死的时候穿的就是件红棉袄,是她过门时娘给做的。
去年秋天,我回了趟赵家洼。村里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人守着老房子,荒山上的草长得更高了。我站在村口望过去,那片黑林子像个沉默的伤口,藏在山坳里。
夜里我睡不着,听见窗外有风声,呜呜的,像极了有人在哭。我想起爷爷说的话,想起春杏的红棉袄,想起那口枯井里浸在土里的血。或许有些怨恨,真的能像井里的石头一样,埋得再深,也总会在某个夜里,借着风声钻出来,挠得人心头发紧。
天快亮时,风声停了。我走到院里,看见东边的山头上泛出一点鱼肚白。荒山上的酸枣树在晨光里显出些轮廓,井的位置被林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可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那儿看着,带着化不开的怨,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
或许,有些故事,就应深埋于井中,连同那些往昔的血与泪,切莫再被人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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