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在客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魏若来躺在陌生的床上，却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深沉而治愈的睡眠。
他是被厨房传来的轻微响动唤醒的。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顾魏的坦诚，那个庞大而危险的网络，以及他们之间刚刚重建的、脆弱的信任。
他起身，发现床头整齐地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一件浅灰色的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尺寸正合适。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换洗衣服，希望合身。早餐在厨房。——顾”
字迹工整有力，是顾魏的风格。魏若来拿起衬衫，布料柔软，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清新气息。他忽然意识到，这是顾魏自己的衣服。
换好衣服走出客房，他看见顾魏正在厨房里忙碌。晨光中，顾魏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臂。他正专注地煎蛋，动作娴熟，神情平静，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这一幕让魏若来有些恍惚。很难将眼前这个居家的男人与昨夜那个讲述着谍战故事的双面间谍联系起来。
“醒了？”顾魏回头，递给他一杯刚煮好的咖啡，“五分钟就好。”
魏若来接过咖啡，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顾魏忙碌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周围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你的伤...”魏若来注意到顾魏的动作有些僵硬。
“无碍。”顾魏将煎蛋盛入盘中，“比起在医院的伙食，这个应该会好一些。”
早餐很简单：煎蛋，烤面包，还有一小碟水果。但摆盘精致，看得出用心。
他们在临窗的小餐桌前坐下。晨光正好，窗外传来早起鸟儿的鸣叫和远处隐约的市声。这一刻的宁静，几乎让人忘记了外界的危险。
“今天有什么计划？”魏若来切着煎蛋，问道。
顾魏放下咖啡杯：“首先，我们需要确认几个关键信息。陈威廉的日记中提到，他们有一批重要物资将在明天通过三号码头运出上海。”
“什么样的物资？”
“文物，黄金，还有...人员名单。”顾魏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份名单上记录着他们在各个机构安插的卧底。如果让这份名单流出，后果不堪设想。”
魏若来放下刀叉：“我们必须截下它。”
“是的，但需要计划。”顾魏取出一张上海地图铺在桌上，“三号码头现在完全在日本人的控制下，常规途径无法接近。”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指出几个关键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日本人的岗哨。码头上还有巡逻队，每半小时一趟。”
魏若来仔细观察着地图。三号码头的位置很特殊，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陆路通道，易守难攻。
“从水上接近呢？”他提议。
顾魏摇摇头：“日本人配备了巡逻艇，而且现在这个季节，水流太急，太危险。”
两人陷入沉思。阳光慢慢移动，在桌面上投下变换的光影。
“也许...”魏若来忽然开口，“我们不需要亲自去码头。”
顾魏抬眼看他。
“陈威廉的日记中提到，这批物资需要特别的通行证才能运出。”魏若来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我们能拿到通行证，或者...伪造一份。”
顾魏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
“我在银行工作时，接触过各种公文和印章。”魏若来的语气越来越自信，“如果能搞到空白通行证和必要的印章，我有把握伪造一份足以乱真的文件。”
顾魏沉思片刻：“空白通行证不难，我可以通过关系弄到。但印章...”
“陈威廉的日记里有没有提到印章的下落？”
顾魏起身，从书房的保险箱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日记影印本：“我昨晚又仔细研究了一遍，这里有一条可能相关的记录。”
他指着一行破译出的文字：
“4.08 L4m2R7t = 印章存汇丰保管箱KEY 3714”
魏若来的心跳加速：“KEY 3714...这是保管箱的钥匙编号？”
“应该是。”顾魏点头，“问题是，汇丰银行现在戒备森严，日本人肯定已经盯上了那里。”
“不一定需要亲自去银行。”魏若来忽然想起什么，“陈威廉有个习惯，重要的钥匙他会准备副本，藏在别处。”
“你知道在哪里？”
魏若来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与陈威廉共事的细节。陈威廉的办公室，那张红木办公桌，左手第二个抽屉的暗格...
“在他的办公室。”魏若来睁开眼，“办公桌左手第二个抽屉，有一个隐蔽的暗格。他习惯在那里存放重要钥匙的副本。”
顾魏的表情变得凝重：“汇丰银行大楼现在被日本人严密监控，进去太危险。”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魏若来坚持，“而且我对那里很熟悉，知道员工通道和监控死角。”
两人对视着，都在权衡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太冒险了。”最终顾魏摇头，“我不能让你去。”
“这是我的选择。”魏若来的声音很平静，“而且，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晨光中，两人的目光交汇，无声地进行着一场意志的较量。最终，顾魏叹了口气：
“如果你坚持要去，我们必须制定周密的计划。”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顾魏凭借对日本特务机关行事风格的了解，预测了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魏若来则凭借对银行建筑的熟悉，规划出最佳的进出路线。
“最重要的是时间。”顾魏指着墙上的钟，“银行十点开门，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完成一切。日本人通常在九点半换岗，那是监控最松懈的时候。”
魏若来点点头：“我可以在九点四十分左右进入大楼，利用员工通道直达办公室区域。拿到钥匙后，从西侧的货运通道离开。”
“我会在外面接应。”顾魏在地图上指出几个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我的人。一旦有情况，他们会掩护你撤离。”
计划看似完美，但两人都知道，任何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中午，顾魏外出了一趟，回来时带回了一个小包。里面是魏若来需要的装备：一套银行职员的制服，一副平光眼镜，还有一些必要的工具。
“试试合不合身。”顾魏将制服递给他。
魏若来换上制服，站在镜前。镜中的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在汇丰银行工作的金融精英。只是眼神已经不同了——多了几分沧桑，几分坚毅。
“很合适。”顾魏站在他身后，透过镜子与他对视。
这一刻，魏若来忽然意识到，顾魏为他准备的这套制服，尺寸分毫不差。这个男人，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午后，他们继续完善计划。顾魏教了魏若来几个简单的反跟踪技巧，以及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
“记住，任何时候，安全第一。”顾魏反复强调，“如果情况不对，立即放弃任务。钥匙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但人不能有事。”
这种关切让魏若来心中一暖。他点点头：“明白。”
傍晚时分，一切准备就绪。明天早上九点，行动开始。
晚餐是顾魏煮的面条，简单却温暖。饭后，两人坐在客厅里，最后一次核对计划的每个环节。
“拿到钥匙后，我们在这里会合。”顾魏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如果一小时内我没有出现，你就立即撤离，去这个地址找李老先生。”
他递给魏若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句暗语。
“我希望用不上这个。”魏若来说。
顾魏微微一笑：“我也是。”
夜幕降临，窗外华灯初上。这个繁华都市的夜晚，总是隐藏着太多的秘密与危险。
“早点休息吧。”顾魏站起身，“明天需要充沛的精力。”
魏若来点点头，却没有立即起身。他望着窗外的夜景，忽然问：
“顾魏，等这一切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让顾魏愣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轻声回答：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情。在这个行当里，计划未来是一种奢侈。”
这个回答让魏若来感到一阵心痛。他想起顾魏曾经说过的话——在这个特殊的时代，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我会想的。”魏若来站起身，与顾魏对视，“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可以一起去个安静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
顾魏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这一夜，魏若来睡得并不踏实。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汇丰银行的那间办公室，陈威廉就坐在对面，对他微笑。只是那笑容背后，藏着太多的秘密与危险。
清晨五点，他就醒了。洗漱完毕，他看见顾魏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
“睡得好吗？”顾魏问，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显然也没睡好。
“还好。”魏若来接过他递来的牛奶，“你呢？”
顾魏笑了笑，没有回答。
早餐后，他们做最后的准备。顾魏帮魏若来整理制服的领口，动作自然而轻柔。
“记住，”顾魏的声音很低，“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魏若来回应。
七点三十分，他们准备出发。在门口，顾魏突然拉住魏若来的手臂：
“若来，我...”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魏若来的肩膀：
“小心。”
这一刻，魏若来清晰地看见了顾魏眼中那份被刻意压抑的情感。原来，这个男人并非如表面那般冷静自持。
“我会的。”魏若来郑重承诺。
推开门的瞬间，晨光涌了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即将踏入未知的险境。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单。
（第四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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