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魏若来就醒了。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依稀的鸟鸣，感受着黎明前的寂静。客房的门轻轻响了一声，是顾魏起来了。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见顾魏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煤球炉子烧得正旺，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顾魏背对着他，正在切咸菜，动作熟练。
“早。”魏若来说。
顾魏回头看了他一眼：“睡得好吗？”
“还行。”
两人没再说话。粥煮好了，顾魏盛了两碗，又拿出昨晚剩下的馒头切片。他们就着咸菜默默地吃着早餐。
天光渐渐亮起来，透过窗户照进屋里。顾魏放下碗，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手枪，检查了一下，递给魏若来一把。
“会用吗？”
魏若来接过枪，沉甸甸的：“在德国留学时学过。”
顾魏点点头，又拿出两个弹匣：“收好。”
他们换上深色的粗布衣服，把枪别在腰后。顾魏递给魏若来一顶破旧的工人帽，自己也戴了一顶。
“走吧。”
清晨的街道上雾气很重。卖菜的小贩推着车吱呀吱呀地走过，早点摊的灯笼在雾中发出朦胧的光。他们沿着小巷往码头方向走，脚步很轻。
越靠近码头，空气中的鱼腥味越重。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码头上已经有不少工人在忙碌，起重机发出沉闷的轰鸣。
顾魏带着魏若来躲在一堆木箱后面。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三号码头的情况。几个日本兵在巡逻，还有几个便衣在四处张望。
“看那边。”顾魏指了指码头尽头的一艘货轮，“昌隆号，就是它。”
货轮看起来普普通通，但魏若来注意到船尾站着几个穿西装的人，不像船员。
“我们怎么上去？”
顾魏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工作证：“装卸工。等换班的时候混进去。”
码头上响起哨声，工人们开始换班。顾魏和魏若来压低帽檐，混入人群中。检查工作证的人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就放他们过去了。
他们跟着其他工人走上跳板，进入货舱。舱里堆满了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海水的气味。
“分头找。”顾魏低声说，“注意标记。”
魏若来沿着货舱的过道慢慢走，假装在检查货物。大部分木箱都很普通，装着茶叶、丝绸之类的货物。但走到货舱深处时，他注意到几个箱子的标记很特别——箱角用红漆画着一个小小的“h”。
他正要上前仔细查看，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赶紧躲到一堆麻袋后面。
两个日本军官走进货舱，用日语交谈着。魏若来屏住呼吸，听着他们的对话。
“...确认都在这里了？”
“是的，少佐。今晚准时出发。”
“加强警戒，不能出任何差错。”
等他们走远，魏若来才从藏身处出来。他快步找到顾魏，把情况告诉了他。
“就是那些箱子。”顾魏说，“我们得想办法确认里面的东西。”
他们等到货舱里没人的时候，悄悄靠近那些标记着“h”的木箱。顾魏用随身带的小撬棍轻轻撬开一个箱子的缝隙。
箱子里装的是瓷器，但顾魏伸手在瓷器之间摸索，掏出了一个小铁盒。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卷微缩胶卷。
“果然。”顾魏把胶卷收好，“继续。”
他们又检查了几个箱子，有的装着古籍，有的装着金条，还有一个箱子里全是文件。顾魏把重要的文件塞进怀里，剩下的恢复原样。
突然，货舱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顾魏拉住魏若来，躲到一堆木箱的缝隙里。
几个日本兵走进货舱，开始挨个检查箱子。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魏握紧了枪。魏若来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就在日本兵快要走到他们藏身的地方时，货舱外突然响起警报声。日本兵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机会。”顾魏说，“快走。”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但在跳板处被拦住了。一个日本军官带着几个士兵站在那里，正在检查每个要下船的人。
顾魏和魏若来交换了一个眼神，慢慢往后退。他们躲到一个起重机后面，观察着情况。
“从水里走。”顾魏指了指船的另一侧。
他们悄悄爬到船的另一边，顺着锚链滑进冰冷的海水里。海水很冷，魏若来打了个寒颤。顾魏示意他跟上，两人沿着船身往岸边游。
快到岸边时，魏若来突然感到小腿一阵抽搐。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
顾魏发现了他的异常，游回来拉住他：“怎么了？”
“抽筋了。”
顾魏架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岸边游。子弹突然打在他们身边的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码头上的人发现他们了。
“快！”顾魏用力把魏若来往岸上推。
他们爬上岸，躲在一堆渔网后面。子弹打在周围的石头上，迸出火星。
“这边。”顾魏拉着魏若来钻进一条小巷。
他们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奔跑，身后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转过一个拐角，顾魏推开一扇木门，把魏若来拉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鱼市，到处都是鱼筐和冰块。浓烈的鱼腥味扑面而来。工人们正在忙碌，对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视若无睹。
顾魏带着魏若来穿过鱼市，从后门出去。外面是一条热闹的街道，早市刚刚开始。
他们混入人群中，慢慢往前走。魏若来的衣服还在滴水，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痕迹。
“得换衣服。”顾魏说。
他们走进一家旧衣店，买了两套半旧的衣服换上。顾魏把湿衣服卷起来塞进垃圾桶。
走出衣店，阳光已经很强了。街道上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
顾魏买了两份煎饼，递给魏若来一份。他们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吃着煎饼，看着街上的行人。
“胶卷和文件都还在吗？”魏若来问。
顾魏拍了拍胸口：“都在。”
煎饼很香，魏若来这才感觉到饿。他小口吃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顾魏的侧脸。阳光照在顾魏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谢谢你。”魏若来说，“刚才在水里...”
顾魏摇摇头，继续吃煎饼。
吃完煎饼，他们起身继续走。顾魏带着魏若来来到一个茶馆，要了个包间。
包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顾魏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些文件和胶卷。
文件有些被海水浸湿了，但字迹还能辨认。顾魏小心地把它们摊在桌上晾干。
魏若来拿起一份文件看。这是一份物资清单，详细记录了要运往日本的文物和贵金属。另一份文件是人员名单，上面有几个他熟悉的名字。
“这些足够定他们的罪了。”魏若来说。
顾魏点点头，但表情并不轻松：“但我们得想办法把这些送出去。”
窗外传来卖报童的叫卖声和电车经过的叮当声。阳光透过竹帘，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魏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仔细观察外面的情况。他的背影挺直，但魏若来看见他放在窗台上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了？”魏若来问。
“没什么。”顾魏转过身，脸色已经恢复平静，“我们得尽快离开上海。”
“怎么离开？”
顾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船票：“明天早上有一班去香港的船。你先走。”
“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顾魏的语气很平静，“处理完了就去香港找你。”
魏若来看着那张船票，没有接：“我不能一个人走。”
“你必须走。”顾魏把船票塞进他手里，“这些证据需要有人带出去。”
魏若来还想说什么，但顾魏的眼神让他把话咽了回去。那是一种不容反驳的眼神。
茶馆的伙计送来一壶新茶。顾魏倒了两杯，推给魏若来一杯。
茶很烫，魏若来小口喝着。茶叶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我会在香港等你。”他终于说。
顾魏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好。”
他们默默地喝着茶，各怀心事。阳光慢慢移动，从桌面移到墙上。
喝完茶，顾魏站起身：“我们该走了。”
他仔细地把文件和胶卷收好，分装在不同的口袋里。魏若来注意到，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走出茶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
顾魏拦下一辆黄包车，对魏若来说：“你先回去，我晚点回来。”
魏若来坐上黄包车，回头看了顾魏一眼。顾魏站在茶馆门口，阳光为他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黄包车拐过街角，顾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魏若来握紧口袋里的船票，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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