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线收回的瞬间,我便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可我没料到,裴党送来的是五具尸体。
一具接一具,顺着暗河漂来,像赶集似的排着队。青灰的脸上糊着泥水,看不清五官,但那粗麻蓑衣、草绳束腰的模样,分明是我在村口扮猎户时那一身行头——连左肩补丁的针脚都一模一样。
谢琬倒吸一口凉气,手一下子攥住我胳膊:“这……你不是……”
“我不是好端端在这儿?”我低声打断她,“要真是我,还能自己给自己收尸?”
她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皱了皱眉,没甩开,只把火折子重新吹亮了些。幽蓝的光映在水面,晃得人眼晕。
第一具尸体卡在石棱上,侧翻着,右手泡得发白,指尖还勾着半截断绳。我伸手将它拨正,掀开袖口——手腕内侧有淡青色斑块,边缘微肿,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又烂掉了。
“牵机毒。”谢琬凑近看了一眼,声音压得很低,“发作慢,死得惨。中毒的人会抽搐到筋骨尽断,最后蜷成一团,跟虾米似的。”
“看来裴母最近手很稳啊。”我冷笑,“连剂量都算得精准,刚好让尸体漂到这里才彻底僵硬。”
她抬头看我:“你怎么知道是她下的手?”
“别人下毒图快图狠,她不一样。”我用扇骨轻轻敲了敲那具尸体的脸颊,发出空响,“她喜欢玩‘过程’。毒不死你,但让你一步步烂掉,看着你挣扎。这手法,除了她,没人这么阴。”
谢琬脸色变了变,忽然弯腰翻开另一具尸体的领口,在脖颈处摸了摸,又凑近闻了闻。
“苦杏仁味,混着点腐草气。”她直起身,“是改良版牵机,加了山瘴草汁,能延缓毒性发作半个时辰。这是她惯用的配方。”
我点点头,心里却已经转开了。
五具尸体,同一时间从上游放下来,水流速度每刻钟约三百步,拐弯三处,漂到这里耗时正好两刻多一点——分毫不差。这不是随便扔几具死人吓唬我们,是计算过的心理战。
他们想让我信,我已经死了。
可如果我真的死了,那现在站在这里的又是谁?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要我往北走。
我咬破指尖,在潮湿的石壁上画出一条线,标出水流方向、拐角、尸体出现的时间间隔,再把裴党可能布防的位置一个个点上去。
“北边出口开阔,靠近官道,适合接应。”我一边写一边说,“他们肯定在那儿埋了重兵,就等一个‘死而复生’的楚昭自投罗网。”
谢琬盯着那幅血图看了片刻,忽然问:“那南边呢?”
“南边三里外有个断崖甬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我用扇尖点了点图上一处,“地势险,光线暗,最适合设箭阵。沈无咎喜欢那种地方——杀人不用近身,一箭一个,干净利落。”
“所以他们是想骗你走北边,好放你过去送死?”
“不。”我摇头,“他们是想让我以为他们在北边设局,逼我反其道而行,走南边。”
她愣了一下:“你是说……南边才是真正的杀局?”
“聪明。”我抬眼看她,“他们知道我会推演,所以先摆出一个明显的陷阱,再藏一个更深的。你以为你在破局,其实你正踩进他们的节奏里。”
谢琬沉默了。她蹲下身,手指划过其中一具尸体的手掌,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人不是本地人。”她说,“手掌粗糙,但指节僵硬,长期干重活。而且……”她掰开死者嘴巴,看了看牙齿,“牙缝里有粟壳碎屑,是北方流民常吃的救济粮。”
“抓来的。”我接道,“饥民最好用,命贱,听话,死了也没人查。裴党从北边调人,换上我的衣服,毒杀后顺水放下来,制造‘楚昭已死’的假象。这一招,既动摇军心,又引我入套。”
她抬起头,眼神有点亮:“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嗤笑一声,“他们费这么大劲演戏,我不捧场,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苦心?”
“你真要往北走?”她瞪大眼。
“当然不。”我收起折扇,往石壁上一磕,血迹溅开一小片,“我是疯,不是傻。他们要我走北,我就偏不走;要我躲南,我反倒得去看看。”
“你疯了吧!那是箭阵埋伏地!”
“正因为是箭阵,我才要去。”我靠在岩壁上,喘了口气,左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湿透了布条,“机关最怕什么?”
“什么?”
“不怕人强攻,不怕人绕路。”我眯起眼,“就怕人看穿它的启动机制。沈无咎设阵,必有触发点。只要找到那个点,别说百箭齐发,一根都不会动。”
谢琬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你真是个疯子。”
“谢谢夸奖。”我活动了下手腕,“不过现在,先把你裙子再撕一块下来。”
“又要包扎?”她皱眉,“你刚才不是说……”
“不是给我。”我指了指那五具尸体,“是给他们。”
她一愣:“给死人包扎?”
“不是包扎。”我走过去,从第一具尸体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又割下一段草绳,“是改装。我要让他们继续漂下去,漂得更远一点,漂到该去的地方。”
“你要用尸体当诱饵?”
“聪明。”我咧嘴一笑,“死人最安全,不会喊疼,不会泄密,还能替我走完剩下的路。”
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我动作利落地拆解尸体上的衣物,把蓑衣重新系紧,又在胸口塞进一块石头,调整浮力。
“你不害怕吗?”她突然问。
“怕什么?”
“死人。这么多……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死人。”
我顿了顿,抬头看她:“怕?我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考古那会儿,挖出来的骷髅比我亲戚还熟。再说——”我拍了拍自己的脸,“他们再像我,也只是皮相。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抿住嘴,小声嘀咕:“你靠嘴吃饭还差不多,一张嘴比刀子还利。”
“彼此彼此。”我递给她一块布条,“帮我把左臂再缠一圈,待会儿还得划水。”
她接过布条,没立刻动手,而是盯着我伤口看了几秒,才慢慢往上缠。
“你别逞强。”她说,“我知道你能撑,但没必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绝路?”我轻笑,“我现在走的哪一步不是绝路?可只要我还站着,路就还没断。”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结打得格外紧。
包扎完,我把五具尸体依次推回水中,调整方向,让它们顺流而下,排成一列,像一支沉默的仪仗队。
“走吧。”我收起火折子,转身面向南侧水道,“该去会会那位‘千机鸦’了。”
谢琬跟上来,脚步很轻:“你就这么确定南边有埋伏?”
“不确定。”我说,“但我赌得起。”
“万一错了呢?”
“错了就死。”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但至少,我是按自己的路走的,不是被人牵着鼻子。”
她没再问。
暗河水依旧泛着微光,映着两岸嶙峋的石壁。我们贴着岩壁前行,脚步踩在湿滑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走了约莫半炷香,前方水道收窄,头顶岩层压得极低,仅容一人躬身通过。空气变得闷重,呼吸都带着潮气。
我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
铜钱飞出数步,撞上对面石壁,叮当落地。
没有动静。
我屏息听了片刻,确认无异样,才继续前进。
又行十步,脚下地面微微倾斜,水流加快。我忽然抬手,拦住谢琬。
前方三丈处,水底有一块黑色石板,边缘整齐,与周围天然岩床格格不入。
我蹲下身,用手探了探水流方向,又捡起一块碎石,轻轻丢在石板上。
石板纹丝不动。
但这才是问题所在。
天然石板,不可能在急流冲刷下毫无移动痕迹。
我伸手摸向石板边缘,指尖触到一道细缝。
机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像是某种机括被触动。
我猛地回头,只见来路上方岩壁中,一道铁闸正缓缓落下,封住了退路。
谢琬也听见了,脸色一变:“我们被锁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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