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如的方案，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接斩断了赫连献之与崔明珍试图攫取商路控制权的触手，更是旗帜鲜明地反对任何形式的垄断，矛头直指三皇女背后的皇商赵家！
她以女皇“不负百姓”的旨意为盾，以贺州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为矛，构建了一套看似分散、实则将军权与监督权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并扶持中小势力对抗豪强的体系。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赫连献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握着象牙扇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崔明珍脸上的和善也彻底挂不住了，眼神阴沉地盯着左相如。
吕吟等地方官则面露思索，左相如的方案虽然挑战了权贵，却似乎给了他们这些地方官和本地中小势力一条活路和上升空间……
程青怀垂眸静坐，面纱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左相如这番反击，有理有据，刚直不阿，将赫连献之虚伪的“分忧”和崔明珍精明的算计，都衬得黯淡无光。他虽厌恶卷入，此刻心中却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
“左将军……”赫连献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她强压着怒火，“此策……思虑甚远。只是，商路重建，千头万绪，非一日之功。将军此策，涉及多方协调，恐效率不如集中统筹。且扶持中小商户，其资本、经验有限，恐难当大任，延误商机啊。”
“殿下多虑了。”左相如寸步不让，“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集中统筹，易生腐败垄断，前车殷鉴不远。中小商户虽个体力量有限，然汇聚成流，活力更胜！且由官府统筹保障安全、制定规则、监督公平，何愁效率不高？至于经验，”
她目光扫向席间几位明显意动的本地小商户代表，“贺州本就有无数熟悉水道、诚信经营的商户，只是昔日被豪强挤压，难有作为。如今，正是他们为国效力、重振家业之时！难道殿下认为，只有赵家这等皇商巨贾，才懂得如何行商？”
这最后一问，犀利无比，直指核心！
赫连献之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白。崔明珍见状，知道今日强取商路控制权已不可能，立刻干笑两声打圆场：
“左将军心系黎民，锐意革新，令人敬佩。此策……确有其独到之处。然兹事体大，涉及国策民生，非一宴可定。不若容后再议？眼下，下官职责所在，还是需先厘清贺州各项账目开支、军械损耗、抚恤发放以及战利品收缴记录。
唯有家底清晰，后续无论何种方略，方能精准施策。季副将，明日辰时，烦请将一应卷宗备齐，本官于这座临时行馆恭候。”
他再次祭出“查账”法宝，试图将话题拉回自己预设的轨道，也为三皇女挽回些颜面。
左相如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暂时退却的信号。她也不纠缠，顺势道：“崔大人恪尽职守，自当如此。季随，按崔大人要求，全力配合！”
“末将领命！”季随沉声应道。
一场关于贺州命脉的激烈交锋，暂时以左相如的强硬表态和赫连献之的暂时退让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贺州商路这块肥肉，三皇女绝不会轻易放弃。而左相如那套“军民共营、普惠于众”的方案，更是触动了权贵阶层的根本利益。
接风宴在一种极度压抑和暗藏杀机的氛围中草草收场。赫连献之离席时，脸上重新挂上了温润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看向左相如和程青怀的目光，眼含一丝冰冷。
崔明珍重新伪装出一副亲和笑容，向着左相如随意点头，也跟着赫连献之离开。
其他人陆续散去，程青怀随着左相如起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宴厅。夜风微凉，吹拂着他脑后的青绸和面纱。
左相如今日看似占了上风，实则已将自身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赫连献之的贪婪、崔明珍的阴毒、以及那些被触动利益的豪强，都将化作更猛烈的风暴，向她袭来。
贺州重建之路注定荆棘密布，血雨腥风。然而却也唯有左相如这样的身份地位和强硬通天手段，才能先是剜除深深根植于贺州的匪帮毒瘤，后洗刷富商当道的不正之风，还贺州一片朗朗清平。
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女人敢于触动权贵利益，立于权力风暴中心的手段和勇气。
——
接风宴不欢而散，赫连献之维持着风度走出正厅，待走出人群视线范围后脚步越发迅疾，当回到那处被富商“自愿”腾出的后院房间，房门甫一关上，赫连献之脸上那层温润如玉的假面便如同脆弱的瓷器般轰然碎裂！
“砰！”
一只价值不菲的钧窑茶盏被她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溅湿了昂贵的西羌地毯。
“左相如！好一个左相如！”赫连献之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再不见半分皇女的雍容气度，“区区一个武妇！竟敢如此驳斥本宫！竟敢将本宫与赵家的‘好意’比作流沙帮？！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我母皇座下一条咬人的狗！”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在铺着锦绣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月白锦袍的下摆剧烈晃动。
“什么‘军民共营’、‘普惠于众’？狗屁不通！不过是她左相如想独揽大权，排斥异己的借口！扶持那些泥腿子商户？她们能成什么气候？贺州的水路，靖塘关的咽喉，只有掌握在赵家手里，掌握在本宫手里，才能真正发挥其价值，为朝廷、为母皇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她懂什么？她只懂杀人放火！”
崔明珍屏退左右，亲自关上内室的门，脸上那副惯常的和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阴沉和算计。她看着暴怒的三皇女，并未立刻劝阻，直到赫连献之发泄得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息怒。左相如此人，刚愎自用，不通权变，只知一味蛮横。她今日如此强硬，看似占了上风，实则已将自己置于悬崖边缘！”
赫连献之猛地停下脚步，赤红的眼睛瞪向崔明珍：“悬崖边缘？崔卿何意？她手握重兵，在贺州声望正隆，连那些贱民都把她和她那个夫郎当菩萨供着！本宫看她嚣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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