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物理实验课，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和松香气息。
一排排锃亮的白色实验台整齐排列，台上铺着蓝色防滑垫，电流表、电压表、电阻器和各色绝缘导线分门别类摆放，连导线的颜色都按电流方向区分得清清楚楚。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玻璃仪器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在桌面上。
课代表抱着一个半透明的抽签盒走到讲台前，盒子里的纸条被她晃得“沙沙”作响。
“按学号随机抽签分组，抽到同一张纸条的就是一组！”
她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每个人都伸长脖子，眼神里带着期待，希望能和熟悉的同学分到一起，省得实验时还要磨合。
当物理老师拿起抽签盒里的纸条，念出“第三组：傅凌川、沈星辰、周子睿”时，傅凌川正低头转着笔，握着笔杆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心底深处竟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像一颗糖投入温水里，悄悄化开一点甜，快得让他都想装作没察觉，可那股微弱的雀跃却实实在在地留在了心底。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惯有的冷淡，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连眼神都比平时柔和了半分。
而同组的周子睿则夸张地哀嚎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双手捂着脸，一脸“天要亡我”的表情，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等到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实验要求，他立刻像做贼似的凑到傅凌川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压低了嗓门低语：“完了川哥，怎么偏偏跟冰山一组啊！你看她平时话都不说两句，这实验课怕是要全程静音了！而且沈星辰那么较真，实验报告肯定要求一字不差，最后怕是还得靠你扛大梁，我可不想被她挑毛病！”
傅凌川没理他的抱怨，只是拿起桌上的实验手册，指尖夹着图纸，起身走到第三组的实验台前。
沈星辰已经先一步站在那里，正默不作声地清点器材——她双手拿着打印好的实验清单，逐条对照台上的元件，目光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重要课题，连周围同学打闹的笑声、导线碰撞的清脆声响，都没入耳。
傅凌川走过去，轻轻靠在实验台边缘，目光落在她纤瘦的侧影上，淡淡开口：“怎么分工？”
沈星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黑色的眸子里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丝毫“和他一组”的意外或局促，仿佛和谁搭档做实验对她而言都一样，只关乎效率和结果。
“我先核对仪器清单，确认每个元件的型号、参数都符合要求，你负责根据图纸连接电路图，可以吗？”
她说话总是这样，直接、清晰，每一个字都精准落在重点上，不带半分多余的情绪，像一份简洁明了的任务指令，让人无法反驳。
“嗯。”傅凌川接过她递来的实验图纸，指尖不经意间碰到纸张边缘，传来一点微凉的触感。
他靠在实验台边，目光落在图纸上的电路图——红蓝导线交错纵横，标注着清晰的电流走向和元件参数，这种基础的串联、并联电路连接，对物理成绩同样拔尖的他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以前做类似实验时，他总是三分钟就能搞定。
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动手，反而将图纸轻轻捏在手里，目光像有引力似的，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正在低头认真核对电阻器的少女身上。
她的手指很细长，指节分明，捏着深棕色电阻元件的样子，不像是在做实验，倒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精密艺术品，动作轻柔又精准，连拿取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穿过空气中悬浮的细小尘埃，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睫毛纤长浓密，像两把安静的小扇子；鼻梁挺翘，线条干净利落，从侧面看格外精致；唇瓣是自然的淡粉色，抿成一条浅浅的直线，透着股不容打扰的认真劲儿。
她专注的时候，整个人会散发出一种沉静的气场，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她和眼前的实验器材，世界都为她慢了下来。
傅凌川看着看着，手里的图纸都被捏得微微发皱了，连旁边周子睿抱怨“这导线的绝缘皮怎么这么难剥”的声音都没听见，满脑子都是她低头时认真的模样。
直到沈星辰忽然抬起头，眉头轻轻蹙起，手里拿着一个电阻元件，声音清晰地喊他：“傅凌川。”
他猛地回神，手里的笔“嗒”地一声落在实验台上，连忙弯腰捡起，看向她手里的电阻，掩饰着刚才的走神：“怎么了？”
“这个电阻的阻值好像不对，”她将电阻轻轻放在实验台上，指尖指着元件表面印着的“100Ω”字样，又拿起旁边的万用表，屏幕上还清晰地显示着刚才的测量结果，“我刚才用万用表测了三次，每次的数值都在98.5Ω到98.9Ω之间，平均值大概是98.7Ω，误差超过了实验要求的1%，可能会影响后面的电流、电压计算结果，导致数据偏差。要不我们换一个电阻吧？”
她说着，已经伸手去翻实验台下方的器材盒，指尖在一堆电阻元件里轻轻拨找，想找出参数更精准的那一个。
傅凌川猛地回过神，刚才因走神而有些慌乱的心绪瞬间平复，他快步走到实验台另一侧，伸手接过沈星辰手里的万用表和那枚深棕色电阻。
指尖在交接的瞬间，无意中与她的指腹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像初秋清晨的露水，轻得几乎没有触感，却让傅凌川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他迅速收回目光，稳住心神，假装专注地调试万用表。
他将电阻的两个引脚分别接入万用表的测量接口，目光落在显示屏上，随着数值跳动慢慢读取。
一次、两次、三次，他重复测量了三遍，结果和沈星辰说的分毫不差，平均值确实稳定在98.7Ω左右，远超实验要求的1%误差范围。
“嗯，误差确实超标了，不能用。”他放下万用表，转头看向正在整理器材的沈星辰，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自然的认可，“你观察得很仔细，换作别人，可能直接用了，不会注意到这么小的误差。”
这话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夸赞——物理实验最忌粗心，这么细微的参数偏差，能被她及时发现，足以见得她的严谨和认真。
沈星辰却像是没听到这句夸奖似的，既没有抬头回应，也没有露出丝毫得意的神情。
她只是从实验台下方的备用品盒里，重新挑了一枚外观相似的电阻，先用万用表快速测了一遍阻值，确认100Ω的参数精准无误后，才将合格的电阻放在实验台上，继续低头整理刚才核对好的仪器清单，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傅凌川看着她依旧专注的侧脸，心里没有丝毫失落，反而觉得这才是沈星辰该有的样子——不骄不躁，不被外界评价所影响，永远只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
他没再说话，拿起实验图纸，开始认真研究电路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台面上模拟导线的连接路径，原本觉得简单的实验，此刻竟多了几分期待。
旁边的周子睿见两人之间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想插句话打破沉默，却被傅凌川一个眼神制止，只能悻悻地拿起导线，笨拙地剥着绝缘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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