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寒牺牲的阴影尚未散去，又一记重锤砸在了本已脆弱的内线军民心上。
赵家庄的民兵队长赵老四蜷缩在日军哨所的火堆旁，贪婪地啃着一块白面馍馍——那是他多年来见过的第一口精细粮食。土黄色的日军大衣裹在他瘦小的身子上，显得滑稽又可悲。
“慢慢吃，赵桑，皇军不会亏待合作的人。”说话的是日军中尉小林觉，他脸上带着看似温和实则轻蔑的笑容。
赵老四谄媚地连连点头：“谢谢太君，谢谢太君！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在三天前，这个曾经的民兵队长还和乡亲们一起躲在深山里啃树皮。但当日军巡逻队几乎发现他们时，长期饥饿和对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垮了这个意志不坚定的中年人。他趁夜溜出藏身地，向最近的日军据点投降了。
起初日军并不相信这个自称民兵队长的人，但当赵老四准确说出附近几个村庄的情况和八路军的活动规律后，小林觉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条大鱼。
“你说你知道八路军的粮窖和伤员藏匿点？”小林觉用生硬的中文问道。
赵老四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赵家庄后山有个秘密粮窖，是‘利刃’小队和高队长...啊不，和高胜寒那伙人藏的！还有、还有北坡山洞里藏着五个伤员，有个还是八路军干部！”
小林觉的眼睛亮了起来。数月扫荡虽造成八路军重大损失，但始终未能找到那些隐藏极深的物资储备点和伤员安置处。若真如这人所说...
“如果你说谎...”小林觉的手按在军刀上。
赵老四吓得一哆嗦：“不敢不敢！小的带路，现在就带路！”
当天深夜，一队日军在赵老四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扑向赵家庄后山。果然，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里，他们找到了那个精心伪装的粮窖——里面藏着近千斤粮食，还有少量药品和弹药。
“太好了！”小林觉大喜过望，“继续带路，去找伤员！”
赵老四此刻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带日军向北坡山洞摸去。
山洞里，五名伤员和一名卫生员正在休息。他们中有两人是利刃小队的队员，在上次战斗中负伤；还有三人是地方干部；卫生员小何则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
“有动静！”一名伤势较轻的队员突然警觉地坐起身。
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是日军！
“快！从后洞口转移！”伤员中级别最高的地方干部老周立即下令。
但他们动作太慢了。当第一个伤员刚被扶到后洞口时，前洞已经被日军堵住，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完了...”小何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赵老四畏畏缩缩地从小林觉身后探出头，不敢直视洞里的人们。
“赵老四！你这个叛徒！”老周一眼认出了他，怒不可遏地骂道，“你对得起赵家庄的乡亲吗？对得起饿死的李老汉吗？”
赵老四羞愧地低下头，但小林觉已经不耐烦地挥手：“全部带走！抵抗者格杀勿论！”
一场短暂的搏斗发生了。两名伤员试图反抗，被日军当场刺死。老周为保护小何和其他伤员，扑向日军，身中数刀壮烈牺牲。最后只有重伤无法行动的两名伤员和小何被俘虏。
消息传到利刃小队临时驻地时，赵铁鹰一拳砸在树上，手背顿时鲜血淋漓。
“赵老四！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东西！”孙猛咬牙切齿，“上次分粮时他就偷偷多藏了一把米！”
小陈红着眼睛问：“铁鹰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铁鹰面色铁青：“粮窖被端，伤员被抓，这是对我们利刃的挑衅！更重要的是，赵老四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果然，第二天更坏的消息传来：由于赵老四的出卖，日军顺藤摸瓜又找到了三处隐蔽点，逮捕了十几名群众和两名地方干部。日军还根据赵老四提供的情报，调整了巡逻路线和时间，导致两次物资运输队险些被截。
“师部命令。”通讯员匆匆赶来，递给赵铁鹰一份电文，“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叛徒赵老四。”
赵铁鹰看完电文，眼神冷峻：“孙猛，挑选五个人，组成锄奸小队。我亲自带队。”
小陈立即站出来：“铁鹰哥，我也去！”
赵铁鹰看着小陈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准备好，天黑出发。”
夜幕降临，六人锄奸小队悄无声息地出发了。根据情报，赵老四现在被日军安置在原先的赵家庄村公所里，有四个日军日夜“保护”——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队长，直接强攻吗？”接近赵家庄时，孙猛低声问。
赵铁鹰摇头：“鬼子正盼着我们自投罗网。村里肯定有埋伏。”
他们潜伏在村外的山坡上，通过望远镜观察村公所的情况。果然，除了明面上的四个守卫，村公所周围的房子里还隐约有人影晃动，至少埋伏了一个小队的日军。
“狡猾的小鬼子。”孙猛啐了一口。
赵铁鹰沉思片刻，有了计划：“他们等我们夜袭，我们就偏不。等天亮，鬼子换防时动手。”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果然有一队日军前来换防。趁换防时的混乱，赵铁鹰带人悄悄摸进村子，藏在村公所对面的一处破屋中。
通过墙缝，他们清楚地看到赵老四正坐在院中吃早饭——白米饭配腌菜，在这个饥荒年代堪称奢侈。
“叛徒吃得倒好。”小陈咬牙切齿。
赵铁鹰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孙猛，你带两个人从后面摸进去。我和小陈在这里掩护。记住，速战速决，无论得手与否，五分钟内撤离。”
孙猛点头，带人悄悄绕向村公所后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村公所后院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枪声大作！
“暴露了！”赵铁鹰脸色一变，“小陈，掩护我！”
两人冲出院落，正好看到孙猛且战且退，手臂鲜血淋漓。而赵老四则在日军掩护下惊慌失措地向屋内逃去。
“叛徒哪里跑！”赵铁鹰举枪瞄准，但赵老四已经躲到日军身后。
更多的日军从埋伏点涌出，火力顿时猛烈起来。
“队长，鬼子太多了！撤吧！”小陈一边还击一边喊道。
赵铁鹰不甘地看着逃进屋内的赵老四，知道今天已经失去了最佳机会：“掩护孙猛他们撤退！”
就在这时，一枚手榴弹从日军方向扔来，落在小陈不远处！
“小心！”赵铁鹰猛地扑倒小陈，手榴弹轰然爆炸。
当赵铁鹰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左腿被弹片击中，鲜血汩汩流出。
“队长！”小惊惶地喊道。
“没事！快撤！”赵铁鹰咬牙坚持，一边还击一边向后撤退。
在付出两人伤亡的代价后，锄奸小队终于摆脱追击，撤回山中临时藏身点。
“对不起，队长，我们被发现了...”孙猛愧疚地说，他的手臂被子弹擦伤，已经简单包扎。
赵铁鹰摇头：“不怪你们，鬼子太狡猾了。”他的腿伤不轻，弹片深深嵌入肌肉中。
卫生员为赵铁鹰处理伤口时，所有人都沉默了。第一次锄奸行动失败，还付出了伤亡代价，这对本就处境艰难的利刃小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更令人担忧的是，通过这次交手，日军更加确信赵老四的价值，肯定会加强守卫，甚至可能将他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必须尽快行动。”赵铁鹰忍着疼痛说，“一旦鬼子把他送到县城，就再没机会了。”
当晚，赵铁鹰发报向师部汇报情况并请求指示。师部回电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必要时可求助‘夜莺’。”
“夜莺？”小陈好奇地问。
赵铁鹰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是我们潜伏在县城的地下同志，很少启用，风险极大。”
经过深思熟虑，赵铁鹰决定冒险联系“夜莺”。通过秘密渠道，他发送了求助信息。
两天后，一份情报悄悄送到利刃小队手中：日军将于次日清晨将赵老四转移至县城，途中经过黑风隘。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赵铁鹰看着地图上黑风隘的位置，眼神坚定。
尽管腿伤未愈，赵铁鹰仍坚持带队行动。这次他们做了更充分的准备，提前在黑风隘设下埋伏。
第二天拂晓，果然一队日军押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赵老四坐在车上，左右各有一个日军士兵看守，前后还有十余名日军护卫。
当车队进入伏击圈时，赵铁鹰一声令下，战斗打响了。
利刃小队占据有利地形，第一轮射击就撂倒了四名日军。但剩下的日军迅速组织反击，战斗陷入僵持。
“小陈，跟我来！”赵铁鹰发现日军正在掩护马车后撤，立即带小陈从侧翼包抄。
子弹在耳边呼啸，赵铁鹰腿伤未愈，行动不便，险些中弹。小陈及时扑倒他，自己的肩膀却被子弹擦伤。
“别管我！阻止马车！”赵铁鹰推开小陈。
小陈咬牙向前冲去，一连几个翻滚接近马车，抬手一枪击中了驾车的日军。
马车失控撞向路旁岩石，赵老四被甩出车外，摔得七荤八素。
“叛徒！你的死期到了！”小陈举枪瞄准。
赵老四惊恐地睁大眼睛，徒劳地举手遮挡：“别、别杀我！我是被逼的！”
就在这时，一名日军军官从侧面扑向小陈，两人扭打在一起。赵老四趁机连滚带爬地想逃跑。
赵铁鹰强忍腿痛，举枪瞄准。但就在扣动扳机的瞬间，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右肩，枪口一偏，子弹只打中了赵老四的大腿。
赵老四惨叫着倒地，但仍挣扎着向前爬行。
更多的日军围了上来，火力越来越猛。利刃小队且战且退，眼看又要功亏一篑。
突然，一阵爆炸声从日军后方传来——是孙猛带人绕后发起了突袭！
日军阵脚大乱。趁此机会，小陈挣脱纠缠，扑向正在爬行的赵老四。
“为了高队长！为了老周！为了所有被你害死的人！”小陈红着眼睛，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赵老四身体一震，终于不再动弹，睁大的眼睛里凝固着恐惧和悔恨。
“叛徒已除！撤！”赵铁鹰高声喊道。
利刃小队迅速脱离战斗，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林中。
回到安全地点后，清点人数，发现又有一名队员牺牲，两人负伤。加上赵铁鹰和小陈的伤，这次锄奸行动代价惨重。
但叛徒终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当晚，赵铁鹰在日记中写道：“今日铲除叛徒赵老四，代价沉重。叛变行为对根据地的危害甚至超过正面之敌。然我始终相信，绝大多数军民宁死不屈，赵老四之流仅是极少数。明日将转移驻地，继续战斗。”
他合上日记，望向窗外。月光如水，洒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
尽管付出了巨大代价，但利刃小队用行动证明：背叛不会得到宽恕，忠诚与勇气永远在这支队伍中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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