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贤秀看着裴行俭,后者神采飞扬。
“好。”
杜河继续道:“离天黑还有段时辰,我不在那边,一切行动由你决定。天亮之前,黄枫谷敌军必须要回撤。”
裴行俭正色道:“我一定做到。”
他在河北一年多,苏烈倾囊相授,各种战术都学过。只不过一跟着杜河,他就有依赖心理,只愿在前冲阵。
杜河沉吟道:“高延寿是王族,一旦帅帐被冲。黄枫谷敌军必会驰援,只要分出三千人,我就能救下女王。”
金贤秀迟疑道:“就是太冒险了。”
杜河哈哈一笑,道:“金兄,天可汗五千破十万,代国公两百破颉利可汗。我们这点本事,都是跟他们学的。”
金贤秀目瞪口呆,原来是一脉相承。
唐人都这么生猛吗?
裴行俭一指金胜曼,满脸都是不情愿。
“这女人怎么办?要不师兄带着?”
“你带着。”
“我可以保护自己。”
裴行俭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金胜曼却不发脾气。看得杜河直感叹,这新罗公主,多少有点受虐倾向。
既然主帅下决定,大军立刻动起来。
郎徒留下五名向导,其余全部给裴行俭。这些贵族子弟接受精英教育,精通山地战和骑战,单兵能力很强,夜袭再好不过。
杜河拉着裴行俭,在旁边低语。
“师兄放心,我晓得。”
“去吧。”
三百郎徒进入群山,很快看不到踪影。
按他计划,裴行俭带花郎团,绕左侧去袭击高句丽大营。他带三百水师,绕右侧去黄枫谷。
杜河看着水师士兵,笑道:“各位,让他们见识下大唐的武力!”
“杀杀杀……”
吼叫声激起林中飞鸟,三百唐军北上。
……
白雪覆盖林中,一群人贴着树干隐藏。
“噗……”
裴行俭拍散肩上的雪,凝目往下看。天色一片昏暗,前方山脚下,乌沉沉的敌营格外显眼。
“裴将军,我们怎么办?”
金胜曼凑过来,如兰气息喷在他脸上。
裴行俭挪开身体,朝左边招招手,金贤秀伏低身体过来,道:“裴兄,下面就是高延寿大营了。”
“能摸过去么?”
“不行,周围有游骑。”
裴行俭沉吟不语,这在意料当中,高延寿不是傻瓜,连个探哨都不派。可他们人数太少,陷入苦战就是死路了。
“尚州方向有探哨么?”
“我派人去。”
裴行俭点点头,靠在树干上休息。新罗冬季太冷了,即使穿了冬衣,手脚也僵硬,为防止被发现,他们不敢取火。
“喝点酒。”
他一回过头,金胜曼递过来酒囊。
“谢谢。”
裴行俭接过酒囊,猛灌两口,一股辛辣冲入肺腑,身体瞬间暖和了。
只是这囊口,似乎有点香味。
金胜曼喜滋滋看着,笑道:“新罗人冬季出门,都要带酒驱寒。”
“闻喜从没那么冷过。”
“闻喜,好奇怪的名字,你的故乡吗?”
“是啊,汉武帝在那听到捷报,所以叫闻喜。”
裴行俭脸上露出怀念,自从跟师兄出来,他有两年没回去了。不知伯父身体可还好,门口梧桐是不是又长高了。
“你在想家么?”
“嗯。”
“那就回去看看。”
裴行俭道:“大唐疆域太广了,不比你们新罗,我回家要跨过几千里。”
“哇,几千里。”
金胜曼惊叹着,双臂抱膝坐在他旁边,道:“一定有人在等你回去吧。真好,我只有堂姐一个亲人了。”
裴行俭愕然道:“贤秀不是你弟弟么?”
“不一样的,圣骨血脉就剩我和姐姐了。”
裴行俭安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父兄小时候就死了。家中只有一个伯父,他是我的亲人。”
金胜曼侧头看他,“那天使呢,你好像很亲近他。”
“他是我兄长,我当然亲近。”
裴行俭笑着说一句,觉得这公主,不是那么讨厌了。不过娶妻是想也没想,裴家家风严谨,娶个蛮女要被藤条抽啊。
这时金贤秀走过来,“探过了,尚州方向没人。”
“绕过去!”
“太远了吧,要费两个时辰。”
金金贤秀有些迟疑,现在已经天黑了,不适合赶路。再从山里绕几里路,对郎徒体力是极大考验。
裴行俭按住他肩膀,沉声道:“奇袭就在一个奇字。我刚才看过了,中军靠近尚州方向。不从那边进攻,我们凿不透敌阵。”
金贤秀脸色变幻,苦笑道:“我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
“你会喜欢的。”
裴行俭大笑一声,牵着马儿走向侧面。
在他身后,一个个郎徒紧跟。直到进入密林深处,众人才打起火把。
夜晚山林十分难走,好在有郎徒是尚州人。跟着郎徒脚印,两个时辰后,队伍已经绕到敌营后方。
裴行俭回头,发现大家都冻得发抖。
“现在什么时辰。”
“丑时。”
“找个地方修整。”
片刻之后,众人聚在一个山坳里,又给战马喂了些草料。众人疲惫不堪,互相依偎着睡过去。
金胜曼靠在他肩上,睡得十分香甜,裴行俭想推开她,想想还是忍住,火光映着他脸忽明忽暗。
大战在即,金贤秀同样睡不着。
“姐姐很喜欢你啊。”
裴行俭苦笑道:“你比我大两岁,难道要喊我姐夫么?”
“我不介意。”
裴行俭低呸一声,心中不断推演。在边军一年,跟苏烈一起大小百战,他早已培养出,统帅的控局能力。
无论身处哪个位置,都清晰知晓敌我方位。
从这个山坳出去,沿官道奔出三里,就能赶到敌军大营。沿途有两队游骑巡逻,每队五人间隔一里。
处理完游骑后,就能从入口杀进敌营。
中军距门口一里,必须要先拿下。打乱指挥中枢,是奇袭首要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金贤秀低声道:“卯时了。”
“叫醒他们。”
裴行俭豁然站起,很快,一个又一个少年郎起来,火光映照他们年轻的脸,个个充满激情。
“诸位。”
裴行俭举起酒囊,“我们属于不同国家,但今晚我们是战友。无论谁生谁死,我将永远记住你们!”
他说完,大口把酒喝尽,“有死无生!”
“有死无生!”
酒囊摔在地上,溅起阵阵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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