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沉寂笼罩着犬国宫殿，白日的喧嚣与凯旋的荣光都已沉淀下来。异褪去了染血的铠甲，换上舒适的常服，额间的新月印记在沐浴后更显清亮。但他并未立刻休息，而是独自来到了宫殿后方专属于他的演武场。
这里远比公共的练兵场小巧精致，地面铺着坚硬的青石板，四周立着用于练习妖力控制的石柱。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一切都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异需要这片寂静，来消化白日战场上过于浓烈的杀伐之气，以及父亲那沉甸甸的期许。
他并未动用真正的兵刃，只是以手代刀，演练着最基础的劈、砍、刺、撩。动作流畅而精准，每一个步伐，每一次挥臂，都凝聚着远超年龄的纯熟与控制力。妖力在他指尖凝而不发，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带动气流发出细微的破空声。这不是表演，而是日复一日融入骨髓的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异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他并未回头，只是平静地收势，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段落。他转向演武场边缘那片最浓的阴影，开口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阴影中沉默了片刻，随即，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杀生丸依旧绷着脸，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直视着异，没有丝毫怯懦，却也谈不上友善。
“我没有躲藏。”杀生丸的声音清冷，带着孩童的脆嫩，语气却异常强硬。
异看着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气质迥异的弟弟，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波澜。他早已习惯了杀生丸这种近乎戒备的疏离。“有事？”他问得直接。
杀生丸的目光落在异刚才演练时站立的青石板上，那里残留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妖力痕迹。他没有回答异的问题，反而问道：“父亲赐予你的刀，为何不用？”他指的是斗牙王早年为异量身打造的一柄短刃，虽非名刀，却也锋利无比，蕴含妖力。
“练习基础，无需利刃。”异的回答简洁，“过份依赖兵器，会钝化自身的爪牙。”
杀生丸抿了抿唇，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他的视线又移到异的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看起来与普通孩童无异，难以想象白日里曾轻易撕裂豹猫族统领的咽喉。“你今天的战术，”杀生丸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火攻……若风向突变，当如何？”
异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杀生丸会问出如此具体且切中要害的问题。他并未因弟弟的年纪而轻视，认真答道：“提前观测三日风向变化，并在峡谷两侧高地埋伏亲卫，备好了阻风结界。即便有变，亦能控制火势，不至反噬。”
杀生丸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没想到兄长考虑得如此周详。这种算无遗策的冷静，让他心中那份崇拜与不甘交织得更加剧烈。他沉默下来，不再发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异，仿佛想从对方身上看出强大力量的根源。
异也沉默地看着他。月光下，杀生丸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而固执。异能感受到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崇拜与竞争意识的复杂情感。他想起父亲偶尔看向杀生丸时那深藏的目光，想起母亲未尽的言语。
“你的妖力，”异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控制得如何了？”
杀生丸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身为血脉高贵的大妖后裔，他天赋卓绝，但终究年幼，那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对他而言，时而如汹涌潮水难以精细驾驭，时而因心绪波动而略显滞涩，这是他目前修炼中遇到的实际瓶颈，也是他骄傲性格下不愿轻易示人的短处。他抬起下巴，带着一种防御式的骄傲：“不劳费心。”
异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淡淡道：“控制力量，如同驯服野兽。急躁只会被其反伤。若有疑惑，可来问我。”这话说得平静，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感，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
杀生丸猛地抬头，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更深的倔强覆盖。他紧紧攥着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异一眼，转身便走，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的阴影中，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异站在原地，看着弟弟消失的方向，月光将他独自的身影拉长。他明白，杀生丸不会轻易接受这份“好意”。那份过于强烈的自尊，是横亘在兄弟之间一道无形的墙。
他抬起手，看着月光下自己的手掌。教导杀生丸？他自己尚且在这条充满荆棘的强者之路上摸索前行。父亲的身影如同高山仰止，而弟弟的目光，则像是身后的另一重压力。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奇异的波动，从都城遥远的某个方向传来。那波动极其细微，混杂在夜风与各种妖气之中，寻常妖怪绝难察觉。但异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波动中，带着一丝属于人类城镇的烟火气，以及一种……让他感到莫名在意，却又难以言喻的温柔又脆弱的气息。
他冰蓝色的眼眸望向波动传来的西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是父亲近来时常凝望的方向。
夜还很长，而潜藏在平静下的暗流，似乎正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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