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指尖还残留着铜牌的凉意。那枚“监察”铜牌已落入焚炉余烬,只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她收回手,袖口轻垂,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
百姓仍围在镇国鼎周围,孩童绕着基座奔跑,嘴里喊着新编的童谣。一名小吏捧着名册站在监察院女官身旁,低声汇报凤阳州女子报考受阻一事。沈知微没有再看那边,她知道明日诏书就会发下去,那些拦路的县衙差役会被革职查办。
风从广场东侧吹来,卷起几片纸灰。裴砚站到她身侧,玄袍上的龙纹在日光下泛着暗金。他望了一眼远处列队的百官,又看向高台尽头静立的太子。
太子穿着明黄礼袍,身形挺直。他没有上前,只是微微低头,等父亲开口。
裴砚迈步向前,脚步沉稳。他走到高台中央,双手抬起,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朕承天命三十载。”他的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赖皇后同心,群臣协力,扫奸佞、平边患、开民智、兴仁政。”
台下有人抬头望着他,有人低头垂手。几位老臣互相交换眼神,其中一人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今日天下归心,四海晏然。”裴砚继续说,“正该交予少壮之君,以启新元。”
话音落下,人群一阵骚动。有人惊愕抬头,有人迅速低头掩饰神情。几名宗室子弟站在后排,脸色发白。
裴砚转身,握住沈知微的手。她的手指微凉,掌心有些许薄汗。他握紧了些,将她带到身前。
“朕将退居太上。”他说,“自此与皇后遍历河山,观春雪秋月,听市井书声。”
百姓屏住呼吸。
“此非弃责。”他的声音更沉了些,“而是信之极也——信我儿可承大统,信万民已知何为盛世。”
沈知微侧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上,那是多年操劳留下的印记。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
太子缓步上前,跪在高台中央。礼官捧来玉玺,放在案上。裴砚伸手取过,亲手递到儿子手中。
“从今往后,这江山是你的。”他说,“百姓是你的子民,朝堂是你的殿宇,是非功过,皆由你担。”
太子双手接过玉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头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钟鼓声起,百官齐拜。百姓伏地叩首,呼声如潮。
“太子贤明!新朝有望!”
“双凤朝阳,万民安康!”
童谣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
沈知微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还是沈家庶女,被锁在偏院里,听着嫡母下令杖杀她的婢女。那时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走不出那道门。
如今她站在这里,脚下是万人敬仰的高台。
一名白发老臣颤巍巍走出队列,跪在地上:“陛下……皇后娘娘威望过盛,新君初立,恐难立权威。古有吕后、武后之祸,望陛下三思啊。”
话音落,人群微动。
沈知微没有动怒。她抬手示意,监察院女官立刻捧出三卷黄绢。
第一卷是女子科举名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名字,都是各地通过医考的女子;第二卷是寒门入阁名单,记录着十年来提拔的平民官员;第三卷是一张地图,红线勾勒出十三州三百六十所惠民医馆的位置。
她接过第一卷,翻开一页。
“这是她们自己写的答卷。”她说,“不是我替她们答的。”
她又拿起地图,“这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路。每一间医馆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背着药箱翻山越岭。”
她看向那位老臣,“你说我干政太久?可这些事,本不该由我来做。是你们不肯做,不敢做,我才不得不站出来。”
老臣低着头,不再言语。
沈知微转向太子,“从今往后,奏章由你批,政令由你发。若有百姓因新政得活,那是你的仁德;若有冤狱未雪,也是你的失察。”
她停顿片刻,“莫怕前人光芒。真正的帝王,不在影子里,而在阳光下。”
百姓中爆发出掌声和呼喊。有人激动得流泪,有人高举双手。
“皇后圣明!”
“新帝当立!”
太子站在原地,听着这些声音,脊背挺得更直了。
这时,一名工匠悄悄走上前,手里攥着一张折叠的纸条。他欲将纸条递给史官,却被谍网女官拦住。
沈知微看见了,轻轻摇头。
女官退开一步。
工匠把纸条交给史官。史官展开一看,脸色微变,随即提笔蘸墨,在《大周实录》首页写下几行字:
“永昌元年春,帝禅位于太子,皇后沈氏同退。天下称平,史曰:‘知微掌六宫,仁政得万民敬仰,千秋太平始定。’”
写完,他又补了一句:“前朝遗孤亲笔具名作证,旧脉已断,新统当立,请史官如实记载,勿使后人再起刀兵。”
沈知微看着那支笔落下最后一个点。
她忽然觉得,肩上的东西真的放下了。
裴砚牵起她的手,“怕吗?从此无权无势。”
她笑了,“怕什么?我们已有天下人心。”
他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并肩走向镇国鼎。鼎身映着正午的日光,铭文清晰可见:“仁政安邦,革故鼎新,帝后同心,天下归心。”
百姓仍在欢呼,香火缭绕。孩子们围着鼎底跑动,笑声不断。
一名孩童突然停下,指着鼎腹某处,“娘!这里有字!”
众人凑近看去,只见一道接缝旁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吾愿天下无病苦,虽死无憾。——陇右女医李春兰,赴疫区前夜留。”
这是第一批“惠民女使”之一。
沈知微望着那行字,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裴砚低声问:“接下来想去哪?”
“先去江南看看。”她说,“听说那边新设的女子医塾已经招了八十多个学生。”
“好。”他说,“我们一路走,一路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禁军列队两侧,却不上前护送。他们只是静静站着,目送帝妃一步步走下高台。
太子留在原地,手扶玉玺,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
一名老妇挤到前排,端着一碗清水。她颤抖着双手捧上,“娘娘,喝一口吧,这是我们村打的井水。”
沈知微接过碗,仰头饮尽。
她把空碗递回去时,指尖碰到了老妇粗糙的手掌。
“我孙女昨天报了名。”老妇哽咽,“她说以后要当大夫,不让别的姑娘像她娘那样病死在炕上。”
沈知微点点头。
她转头看向裴砚,“走吧。”
他应了一声,揽住她的肩。
两人穿过人群,脚步平稳。没有人追赶,也没有人呼唤。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们离开。
阳光洒在镇国鼎上,映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恰好覆盖了整座高台,也将刚刚登基的新帝笼罩其中。
一名孩童蹲在鼎底,伸手摸了摸那道刻字的缝隙。他的手指抠了抠边缘,掏出一张更小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又迅速塞回去。
纸条上写着:“姐姐,我考上医塾了。你不认识我,但我读过你写的《药方笔记》。我会好好学,不让你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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