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进展如何，并非纪黎明所能知晓。
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被关在石牢的江子原。
在经历了最初的绝望和癫狂后，渐渐变得沉默。
如同枯萎的草木，了无生机。
纪黎明偶尔从看守的女子那里听闻。
他大多时间只是望着石牢顶壁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天气逐渐转凉，山谷中弥漫起淡淡的秋意。
这日，纪黎明正在百草园观察一株即将成熟的“赤炎果”。
这种果实蕴含火毒。
是配制几种解毒药和特殊蛊虫的重要材料。
突然，他感到怀中一阵轻微的震动。
是那枚圣女赐予的银质令牌。
他取出令牌。
上面雕刻的蛇形图腾，双眼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一闪一闪。
几乎同时，手腕上的小白也昂起头。
它朝着寨子西面的方向，发出急促的“嘶嘶”声。
显得焦躁不安。
“有情况！”纪黎明心头一凛。
他立刻收起令牌，安抚了一下小白，快步朝祭坛方向跑去。
还没到祭坛，就看到虞风华、医婆和阿青等几人已经聚集在那里，神色凝重。
“圣女，发生了何事？”纪黎明上前问道。
虞风华手中握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蛊虫。
那蛊虫正不断震动着翅膀，发出低频的嗡鸣。
“警戒蛊被触动了，不是入口方向，是后山禁地边缘。”
阿青沉声道，眼神如鹰隼：
“有人试图从悬崖那边摸进来，触动了瘴气林里的‘眠蚕’。”
后山禁地悬崖，那是寨子防御相对薄弱之处。
但也是天险。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攀爬。
更何况还有天然的瘴气林和布置其中的各种蛊虫。
“多少人？能确定身份吗？”纪黎明问。
“‘眠蚕’只示警，未发动攻击，对方很谨慎，人数应该不多，但身手不弱，避开了第一重瘴气。”
虞风华冷静地分析。
她指尖轻点，那黑色蛊虫安静下来。
“看来，江子原背后的老鼠，终于忍不住要探头了。”
她看向阿青：
“带一队人，去悬崖上方看看。”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弄清他们的意图和人数即可。”
“若有机会，抓个活口回来。”
“是！”
阿青领命，立刻点了几名身手矫健的女子，迅速离去。
医婆眉头紧锁：“这么快就找来了？”
“看来那追踪香，或者江子原身上，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标记。”
虞风华目光冷冽：
“无妨，来了，就留下吧。”
她转向纪黎明：
“你回药庐，和医婆一起准备一些应对大量伤患可能需要的药物。”
“尤其是解毒和麻痹类的。”
“是！”纪黎明和医婆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半天，寨子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巡逻的人手增加了数倍。
许多看似普通的寨民，腰间都挂上了鼓鼓囊囊的竹篓或皮囊。
里面显然是各种蛊虫。
纪黎明和医婆在药庐加紧配制各种药粉、药膏。
直到夜幕降临，阿青才带着人回来。
她们带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以及一个不好的消息。
“圣女，查探清楚了，是镇南军中的斥候。”
“一共七人，身手极好，装备精良，还带了破瘴的药物。”
阿青语气沉重。
“他们已经在悬崖中段找到了一个临时落脚点。”
“看样子是在绘制地图，等待后续人马。”
“我们动手时，他们反应很快，只活捉到一个，其余六人拼死抵抗，都坠崖了，恐怕凶多吉少。”
虞风华看着地上昏迷的黑衣人，眼神冷厉：
“镇南军...果然是他。”
这个“他”，指的是江子原的舅舅，镇南将军。
“看来，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虞风华声音中带着凛冽的杀意。
“把人带下去，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镇南军到底知道了多少，后续还有什么计划。”
“是！”
阿青挥手让人将俘虏拖走。
医婆忧心忡忡：
“镇南军可不是江湖势力，他们若真铁了心要进来，麻烦就大了。”
纪黎明沉吟道：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们的决心有多大，以及消息是否已经扩散。”
“如果只是镇南将军为了私救外甥，或许还有转圜余地，若是朝廷也......”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和一个庞大的国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虞风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江子原最近如何？”
看守石牢的女子回道：
“回圣女，还是很安静，每天送去的食物都吃了，但很少说话。”
虞风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
“去告诉他，他舅舅派人来找他了，看看他什么反应。”
“是。”
纪黎明心中暗叹，虞风华这是要攻心。
果然，没多久，去传话的女子就回来了。
就是她脸色有些古怪。
“圣女，他...他听到消息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
“然后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完了’、‘都完了’......”
虞风华眼神微动：“他说‘完了’？”
“是，他还说...‘舅舅，你糊涂啊’......”
纪黎明和虞风华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江子原的反应不太对。
不像是因为救兵到来而欣喜，反而更像是绝望？
这意味着，镇南将军的行动，可能并非如他们所想，仅仅是来救人那么简单。
又或者，江子原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我去见他。”纪黎明忽然道。
虞风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小心。”
再入石牢，江子原的状态比之前更加癫狂一些。
他头发散乱，眼神涣散，时而低笑，时而喃喃自语。
看到纪黎明，他猛地扑到牢门边，镣铐哗啦作响：
“是你！”
“你告诉我，是不是我舅舅派人来了？是不是？”
纪黎明平静地看着他：
“是，镇南军的斥候，被抓了。”
“哈哈哈...抓得好！抓得好！”
江子原又哭又笑，“他就不该来，不该来啊！”
“为何不该来？”
纪黎明追问：
“他来救你，不是正合你意？”
“救我？”
江子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讽地看着纪黎明。
“你太天真了，他哪里是来救我，他是来送死的，也是来催我死的！”
他喘着粗气，眼神混乱而绝望：
“你们根本不懂...不懂‘长寿蛊’的诱惑有多大......”
“那不是给我父皇的，那是我舅舅自己想要！”
“他年迈体衰，旧伤复发，早就觊觎延年益寿之法。”
“他以为派几个斥候就能找到？蠢货！”
“这只会打草惊蛇，只会让虞氏更加警惕。”
“而且...而且消息一旦走漏，十二哥那边...朝廷那边...都不会放过这里。”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得死，包括我......”
纪黎明心中巨震。
原来如此！
镇南将军竟是为自己求蛊！
而江子原深知其中利害。
明白一旦事态扩大，虞氏面临灭顶之灾的同时。
他这个知道太多内情的皇子，也绝无活路！
“所以，你早就知道，从你踏入这里开始，就注定无法善了？”
纪黎明声音低沉。
江子原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是...我知道...可我别无选择...我没有退路了......”
“我本以为我主动踏进来，夺取...结果......”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纪黎明：
“纪黎明，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虞氏，关于圣女...或许能救你们一命的秘密......”
纪黎明瞳孔微缩：“什么秘密？”
江子原咧开嘴，露出一个惨淡而诡异的笑容：
“虞氏...并非没有长生之法...只是，并非你们想象的那种‘蛊’......”
“而是...血脉......”
“圣女虞风华...她的血...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猛地抽搐起来。
江子原双眼暴突，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液，发出“嗬嗬”的怪响。
纪黎明脸色大变，上前一步：
“你怎么了？”
江子原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脸上满是痛苦和难以置信。
他瞪着纪黎明，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他...他们...灭口......”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纪黎明看着江子原迅速变得乌黑的尸体。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灭口！
江子原被灭口了！
在他即将说出最关键秘密的时候！
是那追踪香？
还是他体内早就被种下了某种禁制？
而他那未说完的话，是圣女的血脉？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风华和闻讯赶来的阿青、医婆看到牢内的景象，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是‘蚀心蛊’......”
医婆检查后，声音干涩。
“潜伏期很长，一旦被特定方式引动，即刻发作，他体内早就被种下了。”
阿青咬牙：
“是镇南将军？还是那个十二皇子？”
虞风华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子原的尸体。
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但纪黎明能感觉到。
周围空气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骤降。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纪黎明。
最终望向石牢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得可怕：
“传令下去，全寨戒备。”
“启动，‘万蛇窟’。”
阿青和医婆的脸色瞬间变得肃穆无比。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圣女，‘万蛇窟’已沉寂三十年，一旦启动，恐怕......”
医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劝阻之意。
“恐怕会引来山中所有毒物，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虞风华接过话，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们不是想要长寿吗？不是想要窥探我虞氏之秘吗？”
她的目光落在江子原迅速僵硬的尸体上。
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长生之力’。”
“与这莽莽群山、万千蛇虫融为一体，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长生了。”
她转向阿青：“执行命令。”
“同时，封锁所有进出寨子的通道，包括我们知道的密道。”
“从此刻起，虞家寨，许进，不许出。”
“是！”
阿青再无犹豫，领命而去。
纪黎明心中凛然。
他虽然不知道“万蛇窟”具体是什么。
但听这名字，以及医婆和阿青的反应。
便知这绝对是了不得的手段。
而，剧情中也并未提及此事。
显然，因为他的介入，事情走向已经彻底改变。
“纪黎明。”
虞风华看向他。
“在。”
“你随我来。”
虞风华说完，转身便走。
纪黎明立刻跟上。
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紧紧缠在他的手腕上。
虞风华没有回自己的竹楼。
而是带着纪黎明直接走向寨子后方。
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幽深山林。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高大葱郁，光线也愈发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年腐叶和奇异腥甜混合的气息。
最终，他们在一面爬满了厚厚青苔和藤蔓的山壁前停下。
山壁下方，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一股阴寒潮湿的气息从洞内扑面而来。
洞口周围的泥土颜色深暗，寸草不生。
只有一些颜色艳丽的菌类零星分布。
虞风华在山壁旁看似随意地摸索了几下，按下了一块凸起的石头。
“咔哒”一声轻响，洞口上方一块石板缓缓移开。
露出了一个凹陷进去的壁龛。
里面供奉着一尊雕刻粗糙、却充满古朴蛮荒气息的石像。
一条盘踞昂首的巨蛇。
蛇眸处镶嵌着两颗幽黑的宝石。
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物般注视着来人。
虞风华割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在石像的蛇头上。
鲜血瞬间被吸收。
石像的双眼，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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