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楚瑶被单独关押在S区的某间休息室内。
背靠金属床脚席地而坐，楚瑶伸手，将舷窗的遮光板向上推，脑袋倚着窗，欣赏窗外的风景。
已经过了地球时间的零点。
今天是2030年的1月1日，地球元旦节的凌晨。
而这里是月球的晚上，正在经历长达14个地球日黑夜的月夜。
宇宙寂寥，月球的夜空是纯粹的漆黑，荒凉，静谧。
高悬的星星却明亮无比。
极远极远之处的恒星与行星，于这纯黑的画布上，点亮锐利夺目的光。
月球上的星星不会闪烁，地球仿若一只巨大的蓝色圆盘，悬坠在舷窗的左下角。
地光为月面镀上一层浅蓝淡灰的光，隐隐约约间能见月坑，月海，环形山的轮廓。
这里的风景一点也不好看，比当年祁璟每个月一次带她去看的风景还难看。
楚瑶有些出神的想着。
宇宙其实并不美丽，它荒芜，原始，充满未知与危险。
人类这样渺小，到底该如何走向星海……
难道就靠“诺亚号”那连光速的千分之一都无法达到的核聚变动力系统？
不考虑出发窗口，也即是地球和火星每隔26个月才会运行到有利于飞行的相对位置，
只考虑飞船的航行速度，从月球起飞到降落火星，至少也要20-40天。
实在太慢了。
如果再算上出发窗口，末日只会比“诺亚号”起航更早降临。
晚间跟楚睦的对话，最后就是在这个已知的结果下草草收场的。
说是草草收场，其实是楚睦单方面破防，不想继续沟通。
于是，她这个被“远航”控制起来的“嫌疑犯”，毫无悬念的被关押起来了。
跨年活动大概是结束了，也不知道蒋浔光他们玩得怎么样？
应该很热闹吧？
漫无边际的发散着思维，楚瑶忽地轻叹出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太想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
这条时间线实在是太糟糕了，除了这些日子收集到的，“远航”的大量技术，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想死的心很迫切。
就是找不到死法。
现在住的这个地方，甚至都找不到一样算得上尖锐的东西。
撞墙也不行，禁锢手环会对她的行为进行危险判定，一旦出现任何不良行为，就会给她来上一针。
哎！
死又死不了，活着又无聊得想死。
摸了摸原本装着工作终端，现在空空如也的小包，楚瑶叹出第三口气。
想看点东西，找个人聊天解闷都不行。
最终，楚瑶选择继续看风景。
但是真的很难看！
心里嘀嘀咕咕着，楚瑶的眼前忽然有红色出现。
下一秒。
那出现在月球上方，仅凭肉眼就能看清蓝色海洋，白色大气云彩，绿色山脉的蓝色星球，猛地爆发出一片剧烈的红光。
地球。
爆炸了。
红色的火焰自地底喷涌而出，仿佛数百枚核弹同时爆发，地壳碎裂，星球的五分之一分崩离析。
爆炸还在继续，无声的，宛若默片。
楚瑶自震惊中回过神，第一反应是张嘴。
想要喊人，嗓子眼仿佛被千斤巨石吊住，沉沉的向下坠，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撑着金属床沿站起身，冲到休息室的气动窄门前，楚瑶抬手，用手腕上的金属禁锢环重重砸门。
她没喊楚睦的名字，而是喊了：“秦漪！开门！秦漪！”
禁锢手环的行为判定，来自“蟾宫”的人工智能系统。
她知道，不论她有没有带着工作终端，“秦漪”一定能监测到她这边的情况。
果然。
就在她敲响第三次门的时候，“秦漪”出现了。
不是日常听到的机械提示音，而是晚间在会议室见过的白色虚影人像。
楚瑶放下敲门的手，侧过身，看向门后贴墙而立的人影，没有任何废话，
大声道：“放我出去，我要见楚睦！”
“秦漪”的虚影微微晃动，仿若水波荡开波纹，又像是信号不稳定，没办法维持清晰的影像。
过了两秒，它说：“他正在跟‘远航’的其他核心成员开会。”
“那就带我去开会的地方！”楚瑶说着，快走几步，回到舷窗前。
望向外面。
爆炸似乎还在继续，从这个角度看，此刻的地球就像一只被咬了一大口的苹果，右下角的位置已经彻底炸成了缺角。
碎裂的部分大质量碎片，正在引力的拉扯下，四散撞击，坠落，扩散，漂浮。
这样不行。
楚瑶倏地回转头，看向“秦漪”，“如果爆炸继续下去的话，地月引力系统一定会崩溃！”
“秦漪”的虚像隐隐绰绰，略显机械的女声，在房间内响起，
“随着向心力的缺失，月球公转平衡将被打破，
我们有可能会沿着此时的公转切线方向，以每秒1.02千米的初速度，在宇宙中做惯性直线运动……
考虑到行进路径中，可能受到其他天体的干扰，可能发生小行星撞击，或是被其他行星捕获……”
“等等！”打断“秦漪”人机似的回答，楚瑶赶忙开口：
“你现在就告诉楚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事关整个‘远航’的生死存亡。”
“秦漪”停止发声，静静在原地站立着。
可能是正在跟楚睦那边沟通，也可能是在衡量楚瑶说的这句话的真实性。
时间过得极慢。
可能过了三秒，也可能过了三分钟。
舷窗外那颗巨大的蓝色星球，已然被猩红的瘀斑侵袭，碎裂的地壳，破碎的地幔，还有岌岌可危的地核，生态毁灭只是时间问题。
“请求通过。”
随着“秦漪”的声音落下，气动窄门骤然开启。
楚瑶没有丝毫迟滞，快步朝门外跑，边跑，边朝身后的“秦漪”喊，“给我地址。”
“正在部署，请跟随地面指引前往目标地。”
……
楚瑶冲进目标会议室的刹那，入耳的第一句就是——
“按照我们现在的计算，有五块大质量碎片有可能会撞击月球……”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多的嘈杂声音。
“还能联系上地球方面吗？”
“已经联系不上，爆炸波及了所有近地轨道上的通讯卫星……”
“还是没办法判断爆炸原因！”
“如果爆炸继续，我们会彻底脱离公转轨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阿耶鲁，你得庆幸，地球爆炸的能量没有大到给我们一个额外的速度分量，
要是我们的速度真的超过太阳系的逃逸速度，那接下来就不是‘诺亚号’的‘火星登陆计划’了，
而是……流浪月球计划。”
“最应该值得庆幸的不应该是，我们正在月球上吗？地球上的人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约瑟夫，闭上你那张令人嫌恶的臭嘴。”
“科里诺夫教授，您真是太不礼貌！”
楚睦却在这个时候将目光投向会议室大门处。
楚瑶站在那里，静静与他对视，她问：“在这里说，还是单独聊？”
大型会议室里，各国科学家齐聚，骤然听到中文，还是年轻甜美的女性的声音，齐刷刷转头。
楚睦抬眸，看着眼前这个从某条未知时间线穿越过来的，他的女儿。
沉默两秒后，站起身，沉声：“单独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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