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隶西山的煤矿洞口，黑黢黢的煤烟裹着寒风，呛得人直咳嗽。李卫踩着没脚踝的煤渣，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原煤，手指在袖筒里偷偷打着算盘。
“李大人，这西山煤矿，可不是浙江的盐场。”跟在身后的旗人参领多隆阿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挑衅，“这矿是我们镶黄旗的产业，每担煤的成本、销路，都是按祖宗规矩来的，您想改？”
李卫没接话，转头问身边的矿商赵德发：“赵老板，你给我算笔账——现在这煤，从矿里挖出来，每担成本多少？运到京城卖多少？”
赵德发缩着脖子，小声说：“成本……成本三钱，运到京城卖八钱。可多大人的人要抽两钱‘保护费’，地方官还要一两‘规礼银’，我们这些矿商，每担就赚三钱。”
“三钱？”李卫突然提高声音，指着煤堆，“我在浙江盐场算过，晒一斤盐成本两文，卖五文，利润率五成。你这煤，成本三钱卖八钱，利润率才三成，还被人层层盘剥——这叫‘产业链低效’！”
多隆阿脸一沉：“李卫，你别拿盐场那套来这儿！我们旗人的产业，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李卫从怀里掏出奏折副本，往多隆阿面前一递，“皇上让我整顿直隶工商，这煤矿是重点。你要是不让我改，明年煤价涨到一两五，京城百姓买不起煤，冻死人了，皇上问罪下来，你担得起？”
多隆阿的气势弱了些，可还是嘴硬：“那你想怎么改？”
“简单，搞‘煤铁产业链整合’。”李卫蹲下身，抓起一把煤渣，“我算过了，西山有煤矿，唐山有铁矿，把煤运到唐山炼焦，再用来炼铁，每斤铁的成本能从五钱降到三钱。官府出银子修铁路，把铁运到京城的兵器局，每斤卖八钱——利润率翻一倍，你旗人拿三成，矿商拿三成，官府拿四成，三方共赢。”
这话戳中了多隆阿的心思——镶黄旗这几年开销大，正缺银子。他犹豫了会儿，问：“官府出多少银子？”
“五十万两。”李卫报出数字，心里早有盘算，“就用上次查抄贪腐官员的那笔钱。这钱用来修铁路、买炼铁炉，算是‘固定资产投资’，跟咱开盐铺时买盐井一个理，一次投入，长期收益。”
多隆阿眼睛一亮，可还是不放心：“要是赔了呢？”
“赔不了。”李卫拍了拍他的肩膀，“兵器局每年要十万斤铁，咱签‘长期供货合同’，不管市价涨多少，都按八钱卖——这叫‘锁定利润’。你想想，盐商跟我签了帑盐合同，哪一个赔了？”
多隆阿被说动了，点头道：“行，我跟旗主说说。可你得保证，我们旗人的分成一分都不能少！”
解决了旗人的问题，李卫立刻召集矿商开会。赵德发第一个站起来：“李大人，修铁路、买炉子要五十万两，官府出了钱，我们矿商要做啥？”
“你们出人力、出技术。”李卫拿出早就画好的图纸，“我让人从江南请来炼铁的师傅，改良炉子，每座炉子每天能多炼一百斤铁。你们把矿里的老设备换成新的，成本降下来，利润自然就高了——这叫‘技术升级驱动盈利’。”
一个瘦高的矿商张老西皱着眉：“可换设备要花钱，我们手里没那么多现银啊。”
“没现银？好办。”李卫笑了，“我让浙江的盐商王启年他们过来，给你们‘融资’。盐商出银子，你们出矿场股份，以后赚了钱按股份分——这就像当年张老板给我程仪，现在是我给你们搭个‘钱桥’。”
矿商们一听，都松了口气。可散会后，张老西却偷偷拉着赵德发：“赵哥，这李卫靠谱吗？我听说他在浙江搞帑盐，把盐商的钱都套进去了。”
赵德发摇摇头：“你傻啊？帑盐制让盐商利润翻了四倍，咱跟着他干，说不定也能发大财。再说，他是直隶总督，有皇上撑腰，咱怕啥？”
接下来的三个月，李卫忙得脚不沾地。他让人从江南运来了新的炼铁炉，请师傅教矿工新技术；又让盐商王启年带着二十万两银子来直隶，跟矿商们签了股份合同；还亲自盯着铁路修建，每天都要算一遍“工程进度账”——铁路修多远，能省多少运费，什么时候能开始炼铁，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就在铁路快修到唐山时，李忠匆匆跑来，脸色煞白：“六爷，不好了！多隆阿的人把铁路给挖了，说我们占了他们的坟地！”
李卫赶到现场，只见多隆阿带着一群旗人，正拿铁锨挖铁路路基。“多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李卫强压着火。
多隆阿梗着脖子：“这底下是我们镶黄旗的祖坟！你修铁路把祖坟挖了，坏了我们的风水，以后矿上赚不了钱，你赔？”
李卫心里清楚，这是多隆阿想多要分成，故意找事。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搂住多隆阿的肩膀：“多大人，咱别急着挖铁路，先算笔‘风水账’。这铁路修通了，煤和铁运得快，你们旗人每年能多赚五万两，用这钱给祖坟修个石牌坊、买块好地，风水不是更好？要是铁路不修，你们每年少赚五万两，祖坟连香烛钱都不够，那才叫坏风水呢！”
多隆阿愣住了，李卫又趁热打铁：“这样，我给你们镶黄旗多一成分成，以后每年再从矿里拿两千两，给你们修祖坟、办祭祀——这叫‘利益绑定’，咱一起赚钱，比互相拆台强。”
多隆阿眼睛一转，放下铁锨：“行，就按你说的办！但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还来挖铁路！”
解决了多隆阿的事，铁路很快就修通了。第一列运煤的火车从西山开到唐山时，李卫亲自坐在车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心里算着一笔大账——每担煤的运费从二钱降到五厘，炼铁成本真的降到了三钱，按兵器局每年十万斤的订单，每斤赚五钱，一年就是五万两，再加上卖给民间的铁，一年至少能赚十万两。
晚上，李卫在总督衙门摆酒，宴请多隆阿、王启年和矿商们。酒过三巡，多隆阿举着酒杯，对李卫说：“李大人，以前是我不对，没想到你这‘搞钱’的法子，比我们旗人还厉害！”
李卫笑着碰了碰酒杯：“不是我厉害，是‘算账’厉害。不管是盐场、土地还是煤矿，只要算清了成本、利润、风险，就没有赚不到的钱。来，干了这杯，祝我们的煤铁生意，越做越大！”
众人都笑着举杯，酒杯碰撞的脆响里，没人注意到李忠悄悄退了出去——他手里拿着一封从丰县寄来的信，信上写着：“李怀谨逃出圈禁，往直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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